□ 王霞 朋友去北方旅行,给我发来图片。除了玉树琼枝的雪景,还有一盆猪肉酸菜炖粉条。她说,东北菜里最好吃的就是这个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你小时候吃的味道。 酸菜,是北方冬季里特有的菜肴。 买来的大白菜,去掉老叶,切去老根,在阳光下晾晒两天。然后一颗颗整齐地码在缸中。接着撒上一把大粒盐,压上大青石,然后加入清水,把菜全都淹没。一个多月后,白菜退青见黄,就是渍好了。 我小时候,在北方生活。家中有一口大缸,五六岁的我站在旁边,要踮起脚才能看到缸里。每年母亲都会用这口大缸渍酸菜。 母亲渍的菜,菜白水清,菜心是嫩黄的。除了通常吃的猪肉酸菜炖粉条,还可以包酸菜馅饺子。那时节肉、油都少。炖菜舍不得放多少肉,就在炖好后,再放入一些猪油,口感就绵软些。母亲还拿手炒酸菜。嫩菜心配上肉片、蒜片、干辣椒干煸。煸好的菜还是那样新鲜,配上薄亮的肉片、鲜红的辣椒,色香味俱全。有时候母亲也用它拌凉菜:心叶要再破成两片,切细细的丝,浇上麻油蒜泥,清凉爽口。 渍酸菜是在深秋,买秋菜是件大事。记得那年深秋,母亲推着手推车带我到河对岸买白菜。回程时,我坐在码得整整齐齐的菜上面,母亲很吃力地推到桥上。下桥时,车子沉重,母亲有些拉不住,车子带着我们越来越快地向下冲去,母亲急了,转了车子的方向,车子便向桥栏冲去……车子反弹回来,把手正撞在母亲的胸前。瞬间,母亲的脸煞白,但还是停稳车才蹲在地上。良久,母亲才缓过气。 后来很久,母亲喘气都皱着眉头。但就是这样,晒菜码缸,母亲咬着牙渍好了酸菜。我成年后,有一次带她去做胃部透视,医生说肋骨上有老伤,我才恍然记起那一次的惊险。 9岁时举家南迁,颠沛流离中,父亲病重过世。从那以后,直到落户南京,母亲就再没渍过酸菜。偶尔提起,她总说不是北方,渍了也不是那个味道。有一年我实在想吃,就买了白菜,在母亲的指点下清洗、晾晒、码缸。菜缸里开始冒泡时,我捞了一颗嗅嗅,有着遥远的熟悉气息。精心烧制后端上餐桌,却是失望——淡淡的滋味根本不是记忆中的美好。母亲笑着说:一方水土一方人。 是啊,一方水土有一方滋味,或许,这就是乡愁的根源吧。更何况,这滋味里有着父辈们的辛劳呢。也许正因为此,故乡才会以永远饱满的状态留存在每个人的心中,一如我故乡的渍酸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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