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心武 我大约四十年前结识了彭荆风。他是得到冯牧指点培养的云南军旅作家之一,后来冯牧从昆明军区调到北京中国作家协会,不少昆明军区的作家也离开云南到别处发展,彭荆风坚守云南,一直在那里笔耕不辍。我第一次见到他,应该是在北京冯牧家里。彭荆风见到冯牧,举臂行军礼,执弟子礼甚恭,师徒情谊依旧浓酽,我们一起交谈,他口无遮拦,快言快语,给我留下很深印象。后来我应某机构邀请参与一项活动,在昆明与彭荆风重逢,他说你应付完了邀请方的事宜,转由我来安排好了,我带你把云南游遍!果然,他安排了一张车——注意,昆明人不说一辆车,一定要说一张车——是军用吉普,越野能力极强,由一位憨厚的小战士开车,我俩,还有他女儿鸽子就开始了愉快的采风之游。那次真去了不少地方,对我来说,是难得的眼界大开,激活了创作灵感,丰富了内心感受。一路上,我们免不了讨论文学创作,达成这样共识:行万里路,与读万卷书,对于写作者来说,二者都不可偏废。那时候改革开放春风正劲,不少出版社积极地翻译出版外国文学作品,不仅把原来已有的译本重新推出,更新增许多原来我们没接触过的现代派、后现代派作品,记得那时上海文艺出版社就陆续印行了一种封面设计风格一致的外国文学丛书,那时连云南一些地级城市乃至县里的新华书店,也都进货,我们每到一地,彭荆风总要司机在书店门外停留,他和我进去淘书,记得在一家小县城的书店里,虽然没有淘到外国文学译本,却意外发现书架上居然有数本《扬州十日记》,两人高兴地各买下一本。 彭荆风的文学抱负,是高远的。他崇尚沈从文,追赶汪曾祺。他的女儿彭鸽子受他影响,也走上文学之路,当年为争取到北京大学作家班进修,也曾联系到我,我记得也曾为其使过劲。可惜后来因为天各一方,人事纷扰,竟没怎么再跟他们父女联系,也未曾邂逅。 彭荆风乘天堂一张仙车远去了,彭鸽子嘱我写文。我把以上印象写下,那次与彭荆风一起云游后写下《那遥远的地方》《哈尼小草》《界鱼石》滇行散文记三段小文,若无他的引领,我哪能有这些文字?重翻旧文,亦是对彭荆风在天之灵,遥致深谢。 2019年7月13日北京绿叶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