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耿艳菊

    去市场买菜的时候，总要穿过一条路，路过一家修自行车的铺子。

    这条路也可叫做巷子，可是又比一般的巷子宽得多。路的两侧，一边是民居，一边是个小学校。这一带没有高楼大厦，多是素朴的四合院。小学校也是素朴的瓦房子，一排排红砖红瓦。甚至连学校的围墙也涂成了红色，朱红色。围墙外垒着长条形的花坛，总是开着各种各样的不知名的小红花。

    修自行车的铺子就在这条路的靠北一点的位置，对着学校围墙外那长条形的花坛。铺子像所有的修理铺一样，很简陋。靠着民居的围墙搭着一间几平米的小房子，放着工具，以及自行车上的一些新的旧的零件。挨着又搭了一个小棚子，放了一张桌子，几把椅子，是干活的地方，也是休息的地方。不同的是这个小修理铺从不让人觉得油乎乎的，脏兮兮的。它整洁，舒适。小房子、小棚子上都爬满了绿色的植物，清新而葳蕤。棚子下的桌子上总是摆放着一个瓶子，每天都插着各种各样的花或绿植，一截柳枝，一段房子上的青藤，一朵小紫花……瓶子是旧的矿泉水瓶子，盛着洁净的清水。桌上还搁有一个茶壶，几只杯子。

    最奇怪的是修车的人，是一对看上去五六十岁的老夫妻，穿着干净讲究，老爷子高大气派，老太太细致优雅，怎么看都不像肯弯下身去做如此卑微工作的人。然而的确如此，路过时看到老爷子那样认真庄重的修车模样，让我不得不相信事实。很多时候看到的老太太是打理房前棚前的藤蔓，给矿泉水瓶换换水，或者就坐在那里，喝喝茶，看看眼前的一方青天，一朵白云。

    我住的地方与这有些距离，所以与他们无缘结识。虽觉得他们特别，心生好奇，可每路过，步履匆匆，也没什么事，就不好冒昧前去打扰。

    不久前，刚给孩子买的小自行车突然就不能骑了，我带着孩子去修车，却偏偏老爷子不在。老太太很热情，正坐在棚子下和另一老太太聊天，急忙站起来招呼我，见孩子着急，她搬起车子就检查起来，麻利又熟练。

    我惊讶:您也会修？

    她忙着手中的活，笑了，还未张口回答我的疑问，旁边的老太太抢过来说，嗨，她会啊，她二十一岁就开始开车了，整个市里头辆大解放，她和她老伴开了一辈子车了。

    我惊叹不已。又禁不住问道，辛苦了半生，怎么不在家歇着呢？

    她抬起头，向对面努了努嘴，笑着说，孙子在这上学，孩子们也都在这儿，退休了，闲着也是闲着，有个事做啊，心里踏实明朗。老太太已经把车修好了。洗了手，又去给桌上的一朵花儿换水。

    望着老太太手中的矿泉水瓶，我突然就想到了一句颇有哲理的话:云在青天水在瓶。想那老太太夫妇俩年轻的时候一定有过很好的前途，就像云朵拥有广阔的青天。到老了，青春不再，光芒不再，事业不再，依然保持着一颗清纯的心，像瓶子里的清水一样明净。在这条寂然的路上，淡定安然地做一个卑微的看起来有点不体面的修车匠，在一生最后的时光里尽力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这样的人生是多么圆满啊，拥有过人生的灿烂，亦能安然于人生的清寂。看似弯下身，卑微地放低自己，而骨子里始终是高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