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松

    前一段听人说，老陈不喝酒了，在医院体检，查出了肝腹水，还做了手术，然后就回老家看中医了。

    老陈和我是战友，以前很能喝的。那时候，他是“一把手”，吃请、请吃是常事。一大桌好菜，他很少动筷子，咂着烟斜瞄一眼，目光就移到酒杯上。别人敬他，他把叼着的烟夹开，吱溜一杯；他敬别人，不管别人干不干，他脖子一仰，杯口朝下，让你看清。别人劝他吃菜，他说好好，左手弹烟灰，右手端酒杯，吱溜一声，再下一城。

    无论多么窝囊的人，一旦坐到酒桌上，几杯下肚，全成好汉，拍胸脯打包票。老陈从不，酒一杯接一杯，来者不拒，脸不变手不抖，从头喝到尾。请客的人问：领导，喝好了？老陈手一挥：好了，散吧！我送他回家，他摸出钥匙，老是插不进孔，估摸酒喝多了，看啥都是动的，我扶他，他说不，把门扶好就行了。

    老陈出去应酬，回来大都很晚，要喊门卫开门。春夏秋天还好，冬天从被窝里爬起来，冷飕飕的，光着腿披着大衣，也是不耐烦的。老陈知道这一点，在没有应酬的晚上，会拎上一瓶酒，整上两包烤豆腐、几两花生米，溜到门卫屋去，说老蒋，喝两盅，暖和暖和。老蒋盘腿在床上，你一支我一支，你一盅我一盅，弥漫着烟酒气。见差不多了，老陈将一包烟放在床头，说喝好了，早点睡吧。都走出老远了，老蒋才在屋里喊：老陈，你的烟。风中传来老陈的声音：你抽得啦。

    尽管如此，老陈有时回来，铁门紧锁，门卫屋里漆黑，知道老蒋睡了，也不好意思再喊。好在铁门不算高，顶上也没有铁矛般的尖，干脆憋口气，抓着翻过去。有一晚落了雪，老陈从酒场回来，看到铁门关了，喊老蒋开门有点不忍。使劲儿往上一纵，不料身子吊在门上，碰到墙弹回来，老陈掉下来，看了看铁门，又伸手抓着，纵身上去，又哐的一声弹回来，老陈掉地上，看着这门，今儿怎么难翻？正准备再来一次，门卫屋里的灯亮了，老蒋的声音传出来：谁！干啥？

    老陈站起来，拍拍身，说老蒋，是我。看你睡了，不好意思打扰，想翻过去，但门老是跑，翻了两次都不行。老蒋从屋里出来，笑得直拍大腿：门没锁啊！老陈一言不发，推门进去，哐的一声关门，碰到墙弹回来。老蒋看着走过去的老陈背影，锁了门，摇摇头：唉，又喝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