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军

    初秋的阳光总是灿烂的，给老城旧居民区的水立方幸福公寓，镀上了一层暖暖的光晕。

    快递员把三轮车停在水立方幸福公寓楼口处，仰头喊：“木棉花，取快件，蚕丝被一条！”

    只听“吱”的一声，楼下的大铁门打开了，一位年届八十岁的老奶奶颤巍巍地走下楼来，在邮汇单上签了字，然后拎起包裹返回了。楼下就有闲扯的妇人窃窃私语：“哎，怎么老奶奶改名字了？木棉花，岭南的花中之王啊，好娇嫩灿烂呦！啧啧。”

    过了几天，快递员又在楼下喊：“木棉花，东北大米一袋！”

    又过几天，快递员再喊：“木棉花，新疆甜枣一盒！”

    接二连三，隔三差五，老奶奶收到一个又一个快件，有吃的，有喝的，有穿的，有用的。大包小包，五花八门。水立方幸福公寓的邻居们惊诧了：“耶，看不出，老奶奶有好亲戚呢？”羡慕的目光夹带着几分尊敬，频频向老奶奶投来。

    老奶奶幸福了，这样的幸福时光一直持续到年底。一个飘着冻雨的日子，墨绿色的出租车戛然停下来，里面钻出来一位西装革履、手捧鲜花的男人。看样子，他非常急切，也很激动，从衣服兜里掏出一张纸条子，核对一下楼牌号码后，就咚咚咚跑上楼去了。在“315”门前停住脚步，大口大口地喘息。然后，小心地整理了一下衣领，又狠掐了一把神门穴，安稳好心情后，才轻轻按下门铃。

    丁零零零……

    房门徐徐开了，老奶奶探出头来，狠狠地勾一眼男人，模样是不陌生的，至于此人的来意，她似乎也很清楚。但是，毕竟第一次走下网络，在现实中相见，就明知故问：“你找谁？”

    男人不作回答，歪着头贼溜溜地巡看房内。窄小的门厅里，摆有一台陈旧的电脑，荧屏上挂着QQ，那是一个极其熟悉的网名——木棉花。男人微微点头，确信自己没有找错房门，才问：“老奶奶，请问屋子里还有别人吗？”

    老奶奶摇摇头，说：“只有我自己。二十多年了，这个屋子里，只有我自己！”

    男人有点发愣，又问：“难道，你就是木棉花？”

    老奶奶诡谲地一笑，说：“是我，我就是木棉花。”

    男人的脸色刷地变白了，沮丧，也疑惑，还带有几分怒气，手颤抖地指向老奶奶的鼻子，愤愤地说：“我只问你一句，你老实告诉我，视频框里那个活灵活现的小丫头，到底是谁？”

    老奶奶“哼”了一声：“她嘛，是我花了二百元钱，从劳务市场上雇来的，包括她的靓照，我是一并签了合同，付了费，买了肖像权的。”

    男人鼻子都气歪了，又无可奈何，愤恨地狂吼一声：“是吗？你真有本事呀！”猛地扬起大巴掌，咬牙切齿，晃了三几下，最终还是没有下手。

    老奶奶急了，口齿如刀子一般伶俐：“你逞什么能？网络本来是虚拟的。我一个退休二十多年的老人家了，孤零零地过日子，容易吗我？社会进步了，又有网络了，我一个孤寡老人终日能有网络相伴，再也不会感到孤独寂寞了，难道这也不成吗？”话音里已含着哭腔，“咣当”一声关闭了房门。

    男人闪身一个趔趄，才正眼看清楚门板上写着有一行字迹：聊天让你青春永驻！

    男人苦笑了一声，泱泱地离开了水立方幸福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