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凯

    一个人，不论贫穷或是富有，都会有自己的心爱之物。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就有两样心爱之物：土地证和马掌箩。

    20世纪50年代初，农村实行土地改革，大红的土地证被父亲保存在一个小箱子里。他不识字，但经常会把土地证拿出来看看。这时，我和大哥就会凑过去看，那上面我家的8亩多土地地名、面积、新分的或原有的写得清清楚楚。新分土地与原有土地基本各占一半，而且，原有的土地是远离村子的山地，新分的土地则是坝子里的好地。

    那是父亲最开心的一段日子。当时，农民买牛的多，买骡子买马的也多。买牛用于耕地，买骡子买马用于驮运生产生活物资。父亲有一手绝活，马掌钉得特别好，周围村子里农户的骡马几乎全是他帮忙钉掌。他有一个用细细的藤条编织的扁形的小提箩，里面放的全是钉马掌的用具削刀、钉锤、夹锤、马掌、钉子等，放在家里固定的位置，谁家的骡马需要钉掌了，只要叫一声，他立马放下手中的活计，提着马掌箩便去帮着钉掌。

    钉马掌的活几乎全是在村外的一棵大板栗树下进行的。有时，他还会叫我提着马掌箩与他一起去。开始时，见他把大片大片的马蹄从骡子、马的蹄子上削下来，我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难道骡马不会疼吗？他说，骡马的蹄子好比人的指甲，削的时候是不会疼的。钉马掌最要紧的是钉子只能钉在蹄子上，不能钉到肉上。马蹄削平整后，把马掌敲打合适，安放在马蹄上，父亲便开始钉掌。他先把专用的马掌钉钉尖衔在嘴上，沾一点口水，再仔细地倾斜着把每一颗钉子都钉出马掌之外。这样，马掌就牢牢地钉在了马蹄上。钉了新掌的骡马好比人穿上了崭新的鞋。为了让那些性情暴躁的骡马也能顺利钉上掌，父亲特意在板栗树下栽了3根拴马桩，再犟的骡马拴上去，也只能乖乖地听从摆布。

    父亲一生坎坷，出生仅10天，祖母便离他而去。在一个边远的小山村，在那缺医少药的年代，父亲能够生存下来，全都是因为有曾祖母的精心照料。当时，曾祖母经常会在家里做一些饭菜，看见哺乳期的妇女，就热情招待，只求人家给父亲喂口奶。可以说，父亲是吃百家奶长大的。他热心为村民钉马掌，就是对哺育了自己的乡亲的一种感恩，一种回报。

    除了钉马掌，父亲还学会了做瓦和烧瓦。他带领一些村民，整修了村旁的老瓦窑，并新砌了一个瓦窑，两个瓦窑轮流烧瓦，一幢幢新瓦房在小山村里拔地而起。

    父亲，好像有使不完的劲。无论世事如何变迁，父亲的生活发生多大变化，有一样一直没变，那就是马掌箩始终没有离开他。生产队那些骡马钉掌的事依然由他承担。每钉一次马掌，生产队给他记3分工分。生产队的骡马一次次穿上崭新的“鞋”，欢快地走在故乡弯弯曲曲的山路上。

    父亲已经离开多年。每当想起他，就会想起他的马掌箩。他口衔马掌钉，专注地为骡马钉掌的形象永远定格在了我的记忆里。

    （作者原工作单位：云南省交通运输厅信息中心，75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