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熊燕

    谁也没想到，身体一向硬朗的爷爷摔一跤后肢体瘫痪，意识模糊，视物模糊。医生一句“回家准备后事吧”，让出门在外的亲友从四面八方向老屋赶。

    此时，老屋的天空乌云翻滚，亲友聚集在爷爷的床前，表情凝重。爷爷这一生，风里来雨里去，曲折坎坷，吃过不少苦，受过不少累，现在终于盼来了好日子，却无福享受，让人心里难受得颤抖。

    大伯站在爷爷的床头，离爷爷最近。

    大伯是爷爷的骄傲，从政多年，是亲友中最有出息的一个。亲友中无论谁需要帮助，只要是能力范围内，不违反原则，大伯都会慷慨相助，让爷爷在人前很有面子。

    “爸，您能认出我吗？我是大华。”大伯轻声呼唤。

    爷爷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眼睛都没眨一下。大伯轻叹一口气，后退一步，对我们说：“你们也来说几句吧。”

    二姑走上前，掖了掖爷爷的被子，柔声问：“爸，您认得出我吗？我是云华。”

    二姑白手起家，现在是一家上市公司老总，几乎包揽了爷爷吃穿住行的所有开支，让爷爷的晚年过得非常舒心，人前说起二姑，爷爷眉眼都是笑。

    爷爷的两只眼睛依旧半睁半闭，没有一丝亮光，给人一种油尽灯枯的感觉。二姑的眼眶红红的，捂着嘴，努力压抑心底的悲伤。

    刚上大学的侄子是爷爷最疼爱的孩子，他一下子扑到爷爷的床前，眼泪汪汪，说：“爷爷，您怎么啦？昨天您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这样了？”

    爷爷安然躺着，看不出喜怒哀乐。

    我们一个个轮流走上前，说是问候，不如说是道别。每个人心底都忍受着巨大的哀伤：这一别，便是此生不再相见，

    无论我们如何呼唤，爷爷始终毫无表情，无喜无悲。

    大伯转过身，沉痛地说：“将要准备的都准备吧。”

    父亲突然问：“有人通知小华没？”

    大家一愣，小华是小姑的名字，奶奶生小姑时遇到难产，小姑活下来了，奶奶却永远离开了我们。因为无力照顾小姑，无奈之下，爷爷将小姑送给了人。

    为了防止小姑与我们家有联系，小姑被抱养不久，那家人便带着小姑举家搬迁。上个月二姑才通过电视台的“寻亲”栏目寻到千里之外的小姑，但是，小姑拒绝和我们见面。

    听到小姑的名字，爷爷的眼皮突然动了一下，眉毛轻皱，嘴角微扯，像是努力想说什么，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颗泪，从爷爷的眼角无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