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显华 “拈闪闪”,是拈回锅肉形象的称谓。上世纪50年代初,农民工们吃的回锅肉特别大片,油汪汪的,夹在筷子上像鸟儿飞翔的翅膀,一扇一扇的,被农民工们戏称为“拈闪闪”。 由于家境原因,1955年冬,初中毕业的我便与邻居宋大哥一起去修河。在那里我有幸参加了农民工们十分看重的、每周一次加油充电的“盛宴”——“拈闪闪”。 那是我上工后欣逢的第一次“拈闪闪”。这天人人面带喜色,无人再“磨洋工”。堤坝上打夯喊的号子都是“今天‘拈闪闪’哟,哎嗨咗哟!脚板多抹油哦,哎嗨嗬哟!”喊得又有劲又欢实。然而,当午间收工哨声一响,我立刻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各工段的人再不像往日那样背着扁担,拢着手,慢吞吞地往工棚走去。而是像一群被捅了窝的马蜂,争先恐后地往工棚狂奔,田间地头仿佛突然冒出一场百米赛,初出江湖的我被远远甩在了后面。当我去到吃饭的坝子里,只有宋大哥还在那里等我。他一见我就急忙喊道:“老弟你咋才来呀?快来吃快来吃,我给你留了几片肉。”接着他又特别强调,“你要记着:这儿的规矩是八个凑一桌,七个不等一个,来晚了只有吃铲铲。二天(方言,改天)你的脚板要擦点儿油哦!”这时我才明白人们为何要疯跑。 转眼间又一个“拈闪闪”的日子来临了。这次我虽跑得快多了,但终不如“老江湖”们。我还没跑到工棚,就听到一个沙哑而急促的声音在吼叫:“一个不等七个!一个不等七个!”我抬头一看,原来是马大汉儿把“七个不等一个”,谐音成“一个不等七个”在那大声吼叫。他一边吼叫,一边直往嘴里塞肥大块。红亮亮的肉片片在他筷子上一闪一闪的,亮晶晶的油珠珠一路往下滴,此情此景,逗得我嘴里的口水泉水般地涌…… 记得那是元旦节仅有的一次“拈大闪闪”,添了钵烧肥肠,收工时人们就跑得更快了。我不小心跑崴了脚,待我一瘸一拐地拐到坝子里,连人影儿都没了。那天宋大哥又回家了。顿时我心中便升起一股莫名的悲哀。可当我蔫蔫地回到铺前时,铺上一碗油爆爆的回锅肉和烧肥肠,一盅盅白花花的萝卜汤,使我的眼睛大放光彩……事后我才知道,就是那个老爱吼叫“一个不等七个”的马大汉儿给我留的。据说,他一边给我留肉一边叹着气说,还是个“青沟子”娃娃就来压“槽头”(挑土方),难啊!难啊!夜里我去谢他时,他却沙着嗓门说:找些话来说!同时,他还一再嘱咐我以后跑慢点,免得又崴了脚。“如果你宋大哥不在,我会给你留……”他这番话说得初涉江湖的我,喉头一哽一哽的。 说来也怪,几个月肩挑背磨的挖河生活,唯有“拈闪闪”的人和事令我挥之不去。因此,多年后,无论在哪儿我都爱叨叨这桩往事,直到生猛海鲜都随便吃,农民工们早不知“拈闪闪”为何物的今天,它仍常在我嘴边回放… (作者原工作单位:成都植物园 83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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