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评论员 吴龙贵

    上级法院及时启动纠错程序令人欣慰，我们希望在查清事实、程序正当的情况下，做出更为公正的判决。但同时，我们更希望每一名法官在审理任何一起案件的时候，都能尊重手中的审判权，敬畏法律和正义。

    据澎湃新闻 11月18日报道，因无法怀孕、夫家与娘家人存在矛盾纠纷等原因，山东德州24岁女子方某洋长期被丈夫张某一家人虐待，包括饿肚子、用木棍抽打、冬天在屋外罚站等。2019年1月31日，方某洋遭到公婆多次殴打，并于当天18时许死亡。法医鉴定显示，其符合“在营养不良基础上受到多次钝性外力作用导致全身大面积软组织挫伤死亡”。

    在以往的家庭暴力案件中，绝大多数都是夫妻一方对另一方的单方面伤害，像这种男方一家三口轮番对受害者进行长期施暴的案件，极为罕见。由此可见，方某洋的生存环境有多么恶劣。据方某洋的表哥称，方某洋身高176厘米，出嫁前体重在160斤到170斤之间，去世时仅有60多斤，而这一切，发生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对于方某洋来说，她嫁到张家，不是走进另一个家庭，而更像是来到了一个人间地狱，她的悲惨命运，也引发了网友的极大同情。

    如果仅仅是一起极端个案，我们无需过度夸大。这起案件之所以被媒体聚焦，让无数网友久久不能释怀，在于它的一审判决实在难以令人信服。禹城市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此案后作出的一审判决认为，鉴于该案三名被告人能如实供述犯罪事实，并自愿预交赔偿金5万元，决定从轻处罚：公公张某林和婆婆刘某英犯虐待罪，分别获刑三年和两年两个月，丈夫张某犯虐待罪判两年，缓期三年。

    对于这个一审判决，公众普遍认为，犯罪成本太低，“视生命为草芥”。从3名被告人的供述来看，方某洋受到了非人的虐待，无论是行为的性质还是社会的影响，都极为恶劣。要知道，这只是单方面的供述，真实情况或许比我们知道的要更为严重。刑罚有“罪刑相当”的原则，但以一审判决而论，3名被告人所受到的刑罚与他们所实施的犯罪行为之间，存在着较大的差距。

    此案争议的一个焦点是，家庭成员之间的暴力伤害行为，只能适用“虐待罪”，而不能适用“故意伤害罪”吗？两者的最高法定刑差别很大，前者最高只有7年，后者最高可判死刑。有律师认为，如果方某洋的死亡原因系头部或身体器官遭撞击之后造成重大损伤所致，可认定是故意伤害致人死亡。而对于这一点，一审法院并未厘清，在事实不清的情况下，便匆忙以“虐待罪”定罪。

    这事实上也是家庭暴力案件经常会获得轻判的原因之一，对受害者来说，不幸的家庭和婚姻关系是她们受到伤害的根源，而对施暴者来说，这恰恰是对他们暴力行为的一种保护。不能不说，这正是我们需要反思的地方。在这种逻辑之下，即便是以“虐待罪”论处，一审判决也几乎是以最低标准给3名被告人量刑。有网友表示，幸亏法律规定了“虐待罪”的最低刑期，否则这3名被告人甚至会被判无罪释放。这虽然是一时激愤之语，但细品之下，未必没有几分道理。

    目前，方某洋的家属以“量刑明显畸轻”向德州中院上诉，德州中院以“违反法律规定的诉讼程序”为由发回禹城市人民法院重审。上级法院及时启动纠错程序令人欣慰，我们希望在查清事实、程序正当的情况下，做出更为公正的判决。但同时，我们更希望每一名法官在审理任何一起案件的时候，都能尊重手中的审判权，敬畏法律和正义。

    法律人罗翔曾经说过：“我想提醒同学们注意，法律永远不能超越社会常识的限制。因为很多学得好的同学，学着学着就已经丧失了人性。”

    是的，法理之上，还有人性，这应该被每一个法律人所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