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乃飞

    在我的记忆里，冬天的温暖，最初是孕育在春天里织布机“吱扭咣当”的声音里的。

    过了清明，母亲就忙着纺线织布，经过在纺车和织布机上一段时间的劳作，一段段布就出来了。到秋天，母亲就忙着用那些粗布给我们做被子。

    一天凉过一天了，窗外的“促织”声响起来，我和哥哥合盖一块破布单子，等到后半夜转冷了，我就把布条往身上拉拉，哥哥也在睡梦里往他身上拉拉。就这么拉着，天就亮了。

    等天真的冷了，外面的瓦上霜了一片白，母亲这才拿出了做好的棉被，铺在床上。就几床，姐姐一床，我和哥哥一床，父母一床。

    一钻进棉被里，就觉得暖烘烘的，冰凉的身体立即就和被子合为一体。

    我和哥哥各睡一端，脚蹬着脚。我们睡不着，腿就在被子里乱蹬。不是你蹬到我一下，就是我蹬到你一下，到后来就来回地蹬着腿玩，在床上闹出很大的动静。

    睡梦中的母亲被惊醒了，喊我们：“你们闹啥，就这一床被子了，把被子蹬烂了，可没了盖的了，叫你们冬天里冻死！”

    吓得我们就不敢乱蹬了，相互用脚来回地搓着，搓得脚心痒痒的，最后竟然睡了过去。

    再往后天冷了，母亲就会拿出几个医院里输液用过的瓶子，往里面灌上热水，这叫“烫壶”。把“烫壶”蹬在脚下，便觉得有一股股暖流从脚上流到全身。多冷的天，在被子里也一会儿就能暖和过来。

    到寒冬腊月，母亲还会从箱子里拿出一床被子来，压在以前的被子上，这叫“压被子”，这样再冷都不用怕了。

    冬天里，到最冷的时候，屋里窗户的玻璃上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我在被子里，看着玻璃上的那些冰形成的花纹，更能体会到外面的寒冷，也就更知足现在被子里的温暖了——这些温暖是母亲给的。

    以后，母亲织布织得少了，外面开始有卖各种花布的被面，那些布摸上去很是光滑，花纹图案更是好看，不像粗布那么单调。等家里日子好过点了，母亲一下就买回三床被面来，给我和哥哥、姐姐都做了新被子。我第一次盖上那种被子，觉得比粗布被子舒服了许多。

    再往后，被子的花样越来越多，越来越好看了。这些年来，什么被子我都盖过。而母亲再也不能为我们做被子了，她那双给我们制造温暖的手，已经拿不起针线了。母亲做的棉被，虽然被面的花纹不是很好看，可人睡在里面那种温暖的感觉，却是终生难忘的。

    母亲做的棉被，是我对“温暖”最早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