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云飞

    楼上的小孩在哭。一声高过一声，撕心裂肺。他爸妈离婚了，他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

    他的爷爷奶奶年纪很大了，都在小区当清洁工。有好几次，我碰到他爷爷站在冬天清晨的冷风中，拖着长长的软管，给栀子花、海棠浇水，有时是给那一片竹林浇水。

    我刚才下去，还见到他的奶奶。她面相慈祥，胖胖的，穿着浅绿色的工作服，戴着红色鸭舌帽，腰间系着大围裙，手里拉着小推车。车子上面高高堆着扫帚、拖把，挂着湿漉漉的抹布，还有盛着污水的塑料桶，装着废弃卫生纸、塑料袋、枯枝、烂树叶的麻袋。

    以前，小孩的爷爷奶奶不做清洁工。那时，小孩的爸爸妈妈还没离婚，都在附近上班，爷爷奶奶就在家里照顾孩子，烧烧饭，做做家务。

    小孩爸爸妈妈的卧室就在我卧室上面。夜深人静时，我常听到他们大声争吵哭骂的声音。还打架，打得很凶。天花板在头顶上方战栗不已，上面满是凌乱的脚步声，沉闷的撞击声。能感受到现场的撕扯、扭打，以及剑拔弩张的氛围。从那些零零碎碎传来的吼叫、哭诉声中判断，大多都与钱有关。

    我躺在床上，直听得心惊肉跳，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变得很谨慎。听不到老人和孩子的声音，他们这时往往都变得悄无声息，可能也是因为恐惧吧。吵闹一回，一般会平息几天。然后再来一次。也有连着几个晚上都吵的时候。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意识到楼上安静很久了。我还挺为小孩的爷爷奶奶高兴的。我家老人在这住时，听小孩的爷爷奶奶说过，他们家里总是吵架，他们很难过，但也不敢过问。他们很羡慕那些和睦相处的家庭，希望他们的孩子别再吵架，好好过日子。

    “孩子天天哭，吵到你们了吧？他爸妈离婚了，他妈走了。”一次，在电梯里，小孩的奶奶背靠着电梯，有气无力地对我说，好像特别累似的。当时，小孩就站在旁边，眼睛很亮地望着我。

    小孩妈妈走后，就再也没见回来过。她没走的时候，我也从没见过她，可能她的工作很辛苦，总是早出晚归吧。小孩爸爸也走了，去外地工作了，偶尔会回来，带着小孩出去玩，还给小孩花钱报了作业辅导班、乐高班。

    但小孩经常哭。清早哭，中午哭，夜晚哭，凌晨哭。有一回，我家里来了一位小客人，楼上的哭声吵得他都听不清电脑里的柯南在说啥了，他气坏了，说真不知道这小孩在哭啥。他说他真想上去揍他一顿。我说，他哭是有原因的。

    那他在哭啥？

    我也不知道。

    可能他有许多要哭的事情吧。如果他觉得哭能让他舒服些，那就哭吧。他不能控制他成长时期的其他事情，但他还能决定自己是笑，还是哭。既然人生来就具备哭的能力，就有权决定是否使用，以及什么时候使用。

    有时，我被他哭得心里很难受，也好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