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全国 小时候看电影,特别羡慕电影里的人物,如潘冬子、杨子荣、春苗等等,常和同村的娃子们一道模仿,就想做电影里的人物。《闪闪红星》里潘冬子划竹排泛游江面的画面,配着清脆嘹亮的歌声,深深地定格在我的脑海里。后来出来了一部《少林寺》,李连杰出神入化的腿脚功夫,看得我心花怒放,恨不得去嵩山做和尚去。 长大了,羡慕的对象悄悄地变化了,变成了大学生。天之骄子,社会的宠儿,家庭的骄傲,他们有知识,又稀少,谁不爱慕?父亲在我面前不知提过多少次,我们村里只有两个大学生,宽和杰。一想,宽和杰比我大许多,他们都在城里工作,回家穿着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有种气质超群的感觉,很是儒雅。 后来,羡慕的对象又变化了,特别看得起有钱的人。社办企业的头头脑脑、个体户、工头和做买卖的人等等。他们腰缠万贯,财大气粗,走路都带风,走南闯北,南腔北调,吃香的喝辣的,油头粉面,体胖腰圆,真是羡煞人。 再往后,羡慕起干部来了。他们有文化,有能力,有气质,有地位,有稳定的收入,还有人巴结。 到了五十岁后,以前的羡慕都不再羡慕了,反倒羡慕起那些平常的人来了。 楼下车库被一对夫妻租下了,搞旧物回收。老夫妻七十多岁,身体好,喜说喜笑,也能干,天天三轮车出,三轮车进,还哼着小调。晚上炒两个菜,一荤一素,还有一碗汤,喝点小酒。我到下面散步就喜欢和他们聊天。他们一儿一女,早已成立家庭,日子都还不错,他们就进城搞点回收,捡点小用,留点养老钱。一天,我问:“你们怎么那样快乐?”老头说:“老师喂,知足常乐嘛,哈哈……”我连连点头。 有一次,我到我的老单位东风矿去,发现有位师傅在楼房西头水泥地面上睡着了,头枕草帽,一腿笔直伸着,一腿弓着靠在墙上,双手搭在胸上,张着瓢嘴,打着呼噜,流着口水,梧桐树荫覆盖着他的酱色身子,微风悠悠。旁边有来来去去的人,没有人打搅他的酣睡。他的身边撑着一辆自行车,自行车上挂着回收来的东西。两个小时后,我再次经过那,他刚坐起,双眼红红。我说:“师傅,睡得香吗?”他回:“香,连梦都不做。”“你怎么这样香呀?”“兄弟,除了生死都是小事,倒头就能睡得着。”哎呀,醍醐灌顶。那段时间,我很失眠,为了绩效,为了职称,一句话为了钱,烦透了。听师傅一句话,我豁然开朗,一脚恨不得将臭钱踢到大湖里去。 没有想到,羡慕来羡慕去,到头来还是羡慕身边的凡人,甚至是那些所谓地位很低的人。他们拿得起,放得下,想得开,将朴素而有用的人生哲学运用得出神入化。 一次,亚历山大和他的仆从来到一口大木桶外,第根欧尼依旧故我,做着自己的事,根本不理睬这位雅典的征服者。亚历山大问:“你知道我是谁吗?”第根欧尼头都没有抬。亚历山大继续说:“我是亚历山大大帝。” 第根欧尼抬起蓬松的头,白了他一眼,继续做着自己的事。亚历山大挂不住了,但还是忍着性子,谦恭地说:“你说吧,你打算要什么,我可以赏给你任何你要的东西。” 第根欧尼抬起头好不客气地说:“我只要求你做一件事,别挡着我的阳光。” 人呀,只要在精神层面上有了自己的追求,对物质的层面要求自然就不强烈了,不管你是做旧物回收的,还是做哲学家,都一样自然潇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