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斌 昨晚回家,看到母亲在拌茄子鲊。灯光下,母亲汗水涟涟的。 想起了童年。 深秋时节,茄子就要落潮了,巫家坝的人们便选一些长得难看而“老”的茄子来做茄子鲊。包产到户前,长得颜色蓝幽幽或者黑黢黢的好茄子,都交给威远街蔬菜站了,我们村里,剩下些“扫秆儿”的茄子,切点鲊为后来的日子准备下饭菜。 村里分到茄子,我们便背着背箩,提着洗衣盆,到了白沙河边。打上清凌凌的河水,把茄子倒在水盆里,掐住茄子抹起来,“咯吱咯吱”,手和茄子摩擦的声音听起来怪舒服的。一个个圆圆的团茄或弯弯的洋茄子漂昸漂昸的,在阳光下,闪着光。最终,在父母的喊声中,我们极不情愿地把它们一个二个地丢在早已铺好的席子上。 切茄子鲊,不需要多少技术。洋茄子,“嚓嚓嚓”,断为三段。沿着纵向,切三到四刀,横过来,再切三到四刀,抖散,往草席上一撒,完事。切团茄子有点麻烦,有时候,圆鼓隆咚的茄子一滚,刀就切在砧板上,不小心还会切到手。小时候,学着爸妈和姐姐们切,有时候,切得太细,妈妈说:“小三,切细掉啦,以后搛场(昆明方言,“夹”的意思)都冇得。”切粗了,妈妈又说,“三,咋个切得仿车销钉一样?这个么难晒干,蒸不透,做成鲊不入味。”我很郁闷。 茄子鲊晒干了,一卷一卷,黄黄的。妈妈就要“做鲊”了。她把米炒得黄黄的,到时家湾碾米房请人家用小钢磨磨得细细的。然后,开始蒸鲊。草锅盖水汽缭绕,锅汤水“咕嘟咕嘟”,蒸两三个钟头,茄子鲊算蒸透了,妈妈便开始拌鲊。她把鲊、剁好的红辣子,还有香喷喷的米面,堆在簸箕里,戴上袖套,两只手一捧一捧地“抄起来”,往上翻,簸箕“唰唰唰”地响着。就在这柔和的“唰唰唰”的响声中,茄子鲊拌成了。有时候,妈妈还会说:“三,你们哥两个,过来尝尝,盐巴够了吗?”我们边撮起一撮茄子鲊,完成妈妈的任务,顺便也解解馋。 拌好的茄子鲊,要塞在鲊罐里翻扑在鲊盆里发酵一段时间,从瓦罐里“捞”出的茄子鲊要炒一下才好吃。香油炒的最好吃,有不起香油,干炒炒,脆一点,也香。 记得小学五年级的一天,杨树兰老师带着我们春游圆通山,中午吃饭时,很多同学到公园大门口买米线吃去了,我们几个吃不起米线的同学就坐在大门口的那几棵雪松下,从帆布包里翻出饭盒吃冷饭。我记得,那天,我带了满满一盒饭,上面盖着妈妈头晚给我炒的萝卜丝,还有一撮茄子鲊。三十多年后,我还记得,杨老师给公园收门票的老师傅要了点开水,让我们这群吃不起米线的孩子烫烫冷饭。她站在树下,陪着我们。 几十年来,每次进圆通山,我都会想起那一幕,每次,我都要到那几棵雪松下站站。 读初中时,弟弟给我带饭来,饭盒里,经常会有一撮炒茄子鲊,香噜噜的,那是母亲用香油炒给她小小的儿子读书吃的。 …… 昨晚,在家待了半个多钟头,看着母亲拌茄子鲊。灯光,蓝幽幽的;母亲,依然汗水涟涟。只是,她已白发苍苍了。 “快挨我尝尝盐巴够了没。”母亲对着老父喊。“是啦是啦。”白发苍苍的老父亲应答着。 “蒸熟掉么你来捞些克吃。”母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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