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川吉

    32岁，在我的计划里，应该是结婚喜事的一年，没有等来婚姻里的她，却送走了我的父亲。癌症两年，让我明白了很多事，父亲也用短暂的61年人生告诉我，如何为人。

    印象里的绝症，都是家人瞒着患者，我家却是反着的，父亲自己体检时发现了自己的病情。那个晚上，似乎一切如常，父亲淡淡地说道，他的身体出了一点小状况，我愣住了，父亲从未和我这样说过话，也没想过这个“小”问题，直接让他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确诊那天，是我为父亲签的字，肺癌晚期，我和父亲平静至极，其实一直以来，父亲都表现得很平静。但我知道，对于我们一家三口来说，内心都是波澜。母亲痛哭，父亲拍着母亲的肩膀，“没事的，别难过。”

    父亲选择了传统放化疗的路线，不管身体有多难受，他也从来没有跟我和母亲提过一次。到了后期，癌痛难忍，父亲也只是静静蹲坐在病榻，和我们微微一笑。

    刚确诊时，父亲就和我悄悄说：“赶紧为你和妈妈买上一份重疾险。”而此后的两年，母亲一直相依在旁，为父亲奔波在各个医院，排队、缴费、陪着父亲化疗、放疗，每天和父亲说着鼓励的话，为他洗澡擦身子。在父亲临终前的一夜，母亲一直在病床前，父亲拉着她的手，不愿放开，一直也没有放开，有时候，当母亲凑到他身旁时，父亲会把头轻轻靠在母亲脸旁，就这样静静地。母亲和父亲开玩笑说，让儿子守你一夜吧，父亲立刻把头插在胳膊下，时不时抬起头斜眼看看母亲。直到母亲说她不走了，父亲才露出微笑。也许，爱情就是这个样子，我的一生必然有你，你的一生我来守护。没有言语的付出，才是骨子里的爱。当爱你成为了一种习惯，那就不需要那些不着边际的情话，为你洗一洗弄脏的裤子，喂你吃一口饭，就是我的爱。这就是爱情最好的模样。

    自己曾经经历的那些爱情，又算得上什么？原来所有的距离、现实都是不爱的借口。

    人只有在经历低谷的时候，才能看清身边的人。两年来，那些称兄道弟的虚假友情，如此不堪一击，有的甚至是十多二十年的朋友，连句问候的话都没有，当然，有时候连亲情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友情呢？家家都有各自的不幸，又何必矫情地要让每个人来分享你的痛苦呢？就让那些该散的人散了吧。

    到死都在为自己着想的，也许只有自己的父母了吧。父亲把这一辈子能给我的都给我了，到他走了，我才知道父亲爱我爱得那么深沉。后期，父亲已经开始说胡话了，在临走前，难得清醒，父亲和我说的，却是拖累了我和母亲，让我回去一定要好好谢谢单位的领导和同事，因为他，耽误了我的工作。父亲的话，我啜泣着带到了。在他临走的头一天，他用尽全身力气，用嘶哑的气音，为我留下了最后的五个字，“照顾好自己。”然后冲我笑了笑。当晚，父亲就永远离开了我。

    曾和父亲聊天，他说，这辈子对不起你和你的母亲，没能好好陪伴你的成长，没能好好陪陪你妈妈。很遗憾，原来很多的退休计划，被这该死的癌症给打乱了。父亲没再说自己的计划，只是告诉我，别给自己留遗憾。

    每天在医院这个生命的修罗场，不断上演着孤独与倔强，教我如何面对临终关怀与选择，每天看着死别，我想有人和我一样宁愿生离，既然谁都走在死亡之路上，何必把日子过成丧日子呢？谁也逃不过死亡。所谓人间，无非就是洒脱地死，坚强地活。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过，此生则不留遗憾。

    父亲61年人生落幕，一生就是一堂课，谢谢父亲留给我的宝贵财富，虽平淡，却精彩，爱情、坚强、责任、乐观、不要留遗憾，父亲用他的一辈子，告诉了我男人的模样。这堂课，我很受教。

    这两年，都结束了，我们的生活依旧要继续，我牢牢记住了父亲对我说的最后五个字：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