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何珊
在外人眼中,徐晋燕特别能吃苦,脊背在器材的重压下微微佝偻,却始终走在山道的最前方,穿梭于山川之间,日出而作,日落不息。在家人眼中,他是痴迷于摄影的工作狂,一下乡出差就是大半个月甚至一个月,归来时作为北方人的他皮肤被晒得黝黑如当地人,满身的泥泞又活脱脱像个流浪汉。
徐晋燕对云南的爱,深植于那些承载着历史记忆的通道文化。他无数次踏上南方丝绸之路,追寻千年前马帮的蹄印,在青石板路上感受岁月的刻痕;穿梭于茶马古道的崇山峻岭间,用镜头定格峭壁上驮队的剪影,叙述马锅头的故事;沿着滇越铁路的铁轨,从法式车站到山间隧道,记录这条百年铁路见证的兴衰;深入澜沧江湄公河流域,捕捉沿岸村寨的风土人情,映照两岸居民的生活变迁。他对这四条通道的熟悉,近乎偏执,哪段丝绸之路上的石阶藏着古人的题刻,哪座茶马古道的古桥在雨季会被云雾吞没,滇越铁路哪段铁轨枕木下埋着工匠的故事,澜沧江边哪段河流的江鱼最肥美,他都如数家珍。
正是这份近乎执拗的专注,徐晋燕被外人取了个外号,叫做“云南的金牌导游”。在那个没有卫星导航、手机地图的年代,徐晋燕就是最精准的导航。他闭着眼都能说出哪条公路的岔口是近道,哪棵树后能通向村寨,哪座山的半山腰能俯瞰到全景。50年来,他的足迹几乎遍布云南的每一寸土地,从海拔几千米的雪山之巅,到幽深的河谷村落。时间久了,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也认识他。建水烧豆腐摊的大妈看见背着相机的人,就会热情询问“你认不认识冬瓜”;大理赵记咸菜的老板,每次见到他来,都会笑眯眯地打招呼;澜沧江边的村委会主任,也和他成为了老朋友。
50年后,当我也拿起相机从事影视人类学,终于读懂了他镜头里的沉静与醇厚。在他的作品里,没有刻意营造的奇观,没有巧思的摆拍,只有真实的人间日常,这些看似平凡的瞬间,在时间的长河里愈发珍贵。它们是云南的历史,是岁月的见证,是能触动人心的力量。有学者称徐晋燕为真正的影视人类学者。他扎根田野,把自己的生命与土地融成一片,让文化的根系穿透血脉。徐晋燕用五十年的时光,将自己活成了云南的一部分,他的影像作品早已超越了摄影本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