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志顺
江西余干中学近日发布的高考喜报引发舆论热议。这份在7月21日公布的喜报中,校方在宣布3名学生被北京大学录取的同时,特别标注“多名高分学生拒报清北”,这一表述被广泛质疑暗含对学生自主选择的不满情绪。面对舆论压力,校方次日回应称已撤下整改。这一事件不仅暴露出学校违规宣传高考成绩的问题,更折射出当前教育领域对清北录取率的畸形崇拜。(7月23日《新京报》)
这份被紧急撤下的喜报,表面上是高考成绩的展示,实则暴露了教育功利化的深层病灶。校方以“仍有3人被北大录取”的措辞,将学生的自主选择解读为某种“缺憾”,这种表述方式不仅反映出对清北录取率的过度追求,更凸显了现行教育评价体系的扭曲。当教育沦为数字竞赛,学生的个性化发展便成了可以牺牲的代价,这种将顶尖学府异化为政绩指标的做法,正是“唯升学率”思维的典型症候。
仔细品味这份喜报的潜台词,其内在逻辑堪称荒诞:清北录取的价值竟需要用“有人背叛”来衬托,这种叙事方式无异于商家炫耀“虽遭退货仍售出三件”。在崇尚“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江西土地上,部分教育者却匍匐于清北录取率的数字神坛,甚至不惜用道德绑架来维系虚假的荣耀。更显讽刺的是,此前瑞昌一中教师因学生选择复旦、交大而解散班级群的事件,展现的不是教育者的胸怀,而是如同赌徒般的失态,这些现象共同构成了基础教育集体迷失的写照。
究其根源,教育的过度行政化是关键症结。虽然教育部门三令五申严禁宣传升学率,但基层学校仍顶风而行,这种“猫鼠游戏”背后是扭曲的政绩考核体系。清北录取人数已成为衡量地方教育政绩的硬通货,直接关联校领导仕途、教师奖金及地方资源倾斜。喜报中那个刺眼的“仍”字,本质上与地方GDP注水、企业财报造假同源,皆是畸形考核催生的数据崇拜。当教育沦为数字游戏,学校便成了应试工厂,学生则被迫成为标准化零件。
值得注意的是,舆论场对此事的反应呈现出明显的分裂特征。有人强烈谴责校方的道德绑架行为,却忽视这些高分考生本就是现行体制的获益者;有人赞赏学生突破桎梏的勇气,却未察觉其选择本身仍陷于功利算计的框架。这种矛盾恰恰揭示了问题的复杂性:当清北学历在就业市场面临贬值时,学生放弃光环选择优势专业,不过是在新规则下更精明的博弈。他们的“反叛”既解构了名校神话,也映照出整个社会功利化的价值困局。
从更宏观的视角来看,余干中学事件恰似一记警钟,提醒我们重新思考教育的本质目的。真正的教育革新不应止于禁止宣传升学率这类治标之举,而需要从根本上重构评价体系。一方面要切断教育政绩与官员升迁的利益链条,另一方面也要建立多元化的成功标准。只有当我们的社会能够平等看待职业院校毕业生与清北学子,当县中的喜报可以自豪地宣布“我校培养了杰出工匠”或“走出了优秀咖啡师”,教育才能回归“使人成为人”的本质。这不仅是政策调整的技术问题,更是价值重塑的文化工程,需要学校、家庭、社会共同完成的思想启蒙。
教育的终极目标不是生产整齐划一的“考试机器”,而是培养具有独立人格和多元才能的现代公民。余干中学这份“短命”的喜报,或许将成为教育改革进程中的一个标志性注脚——它既揭示了问题的严峻性,也预示着改变的紧迫性。唯有打破“清北神话”的迷思,建立真正以人为本的教育生态,才能让每个孩子都获得适合自己的成长路径,让教育重新成为点亮心灵、丰盈生命的伟大事业。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既要对违规行为保持零容忍,更要对教育理念进行深刻反思,共同推动教育回归育人本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