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任正铭

    什么是任性？我想，有时仅为一种情绪或一种意趣，便无惮地放纵自己，这也该算得上是任性的一种境界吧！年少时读到何其芳的诗句“放开我，让我到雪地上去打个滚”，现在想来，那才是率真的任性。

    一次，我应邀到云南参加一家教育集团20周年的庆典活动，在长水国际机场见到大量的云南元阳梯田的巨幅照片，真的是给惊呆了。辽阔、明净，一种久违的亲近感直抵心扉。很早就想去领略元阳梯田的壮美风光了，于是我兀地决定来一次“说去就去”的独自旅行。

    辗转反侧，当晚我就到达了阿依树元阳梯田旁一家叫做“日出”的客栈。次日6点多钟，我在一群小孩的嚷嚷声中醒来，打开窗户，看见旁边昏暗的灯光下，一幢一楼一底的茅草屋上有着“爱晖小学”几个金色大字。这所学校连同远处彤云密布的天空、黑黝黝的森林、炊烟乍起的哈尼村寨，构成了一幅哈尼晨景图。远山近农舍犹如在一幅水墨画中，有几声鸡鸣，有几声狗吠，全然是陶渊明笔下的写生。

    第一次置身于连绵不绝，气势磅礴的哈尼梯田，我不能不感到震撼，领略到了什么叫做“鬼斧神工”。在莽莽森林的掩映中，在漫漫云海的覆盖下，元阳梯田构成了一种神奇壮丽的景观：一湾一湾的梯田层层叠叠，秀丽多姿，平静的水面倒映着旭日东升、彩霞满天；那线条与光线，构图与色彩，无不恣意妄为。有人说，看元阳哈尼梯田一定要有云有雾，才有漂浮迷离、生动含蓄的效果，而运气颇佳的我这天全给遇上了。被云雾掩映着的梯田五彩斑斓，亦梦亦幻。贪婪的我为了拍摄出不同效果的照片，在曲折的田埂上不断追逐着，见着一幅幅云蒸霞蔚中的梯田盛景，成为了我的摄影作品，狂喜得早已忘却了身上哪是雾水、汗水和泥水。我干脆脱掉了上衣赤膊奔跑在梯田间。

    然而，让我始料不及的是，不到两个小时，乳白色的浓雾就迅速地铺天盖地袭来。为了能多拍几张照片，我还在奔跑着，可一会儿脚步就不敢妄动了。铁幕一样的白雾紧锁住了天和地，两米之外什么也看不见了。刚才看见的生动得宛如世外桃源的仙境，如今只剩下天与地之间白茫茫一片。在田埂上瞎转了好久，我怎么也找不着回去的方向。我悲哀地发现我迷路了。听当地人说这雾从来没有定数，有时要十多天才会消散，曾有摄影爱好者来这里驻扎过半个月就为了等待雾散；也有被大雾锁住在梯田田埂上多时的游客，还因此报过警。更可怕的是，这里手机信号不好，偶尔能打通电话就是很幸运的事了。那一刻，我背心一阵阵发凉。

    独自在这杳无人烟的山谷里，被夹裹在浓重的白雾中，呼喊只是徒劳。我突然想到了攀登珠穆朗玛峰的登山者，面临雪崩那一瞬间的无奈，然而我仍心有不甘地寻找着回去的路，可还是跌进了水田里。虽然田里的水并不那么刺骨，但两腿污泥也够狼狈了。

    再不敢盲目游走，当我无可奈何地坐在田埂上祈祷白雾能迅速消散时，忽而之间便有了满心的喜悦——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国歌声，那是客栈旁的爱晖小学在举行升旗仪式，我知道，我能够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