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泽文 多年后的今天,每当回想起年少时的乡间夏夜时,就免不了想起星星点点闪闪发光的流萤。 记得母亲讲过,在我咿呀学语的时候,她背着我走夜路,每当见到流游不定、时近时远的小亮点时,我就高兴不已地叫道:灯……灯……灯灯……。于是母亲就及时给我纠正说:是“像灯灯”,但不是“真正的灯灯”,是“流萤”,是一只只萤火虫在黑暗中飞舞寻找小伙伴……。在这一母子交流过程中,也许母亲还给我讲过一些有关流萤的动人神话故事。比如说它们是天空打雷时爆出的一朵小火花变的,比如说它们是夜空中落下的一粒小星星变的等等。可惜的是我太小没能记住它们。等到能记忆时,我却只对流萤本身感兴趣了。 仲夏时节,只要乡间夜幕拉开之时,也就是流萤开心飞舞之始。其最好的表现是纷纷“点亮”了各自的“小灯”,然后永不停歇地在低空中慢慢地飘游或是匆匆地流动。于是胆大的孩子们常常在户外的暗夜中追赶一个又一个小亮点,并时不时发出开心的欢笑。那欢声笑语最终常常以追捕“点灯虫”的孩子们碰跌成一堆而收场。于是回家时才发现全身沾满了泥灰与草屑,上衣或是裤子的某个地方甚至磨破了洞,自然是少不了大人的责骂。但挨骂归挨骂,孩子们追捕流萤的游戏在古老的乡间并没有因此而停止。 出于好奇心和想当然,我有一次竟然干起了捕捉流萤的勾当。那是进了乡间学堂认识了一些字之后,我迷上了看小人书,乃至到临睡前都要看上一会儿才能坦然入睡。而煤油灯点长了是不行的,一是散发的气味难闻,二是父母也不容许浪费煤油。于是想了想,很快找了一个透明玻璃瓶,自做了一个捕虫的网兜,避开了常玩游戏的几个小伙伴,独自在户外的暗夜里捕捉流萤。想不到的是一旦捕捉到流萤时,它就不再“点灯”了。原本希望它们在玻璃瓶中一起发光好让我看小人书,结果却让我大失所望。等到第二天早晨看那玻璃瓶,更让我失望的是绝大部分流萤都一命呜呼了,剩下的几只则在同伴的尸体旁拼命挣扎。无奈之下,我揭开了玻璃瓶的纱布封口,放出了那些生有六只短脚、长着鞘翅、胸部呈粉红色、背部为栗棕色的指甲盖大小的幸存者,从此再也不干“捕萤借光”的傻事了。 与夜空中遥不可及的星星相比,大地上的流萤显得愈加可近、可亲与可爱。尤其是夏夜独自在乡野走夜路时,只要有几只忽闪忽闪的流萤梦幻般地在前面引路,那再寂寞的人也将不再寂寞,再郁闷的人也将不再郁闷。而只要我们不去惊扰周围的流萤,就不难欣赏到它们浮动在黑暗中的醉人美景:那些闪着亮光的流萤,不慌不忙,无忧无愁,自由自在,款款低飞,不断划出转瞬即逝的道道优美银线;仿佛携着爱的明灯,伴着爱的情侣,在乡间夏夜欢乐起舞…… “谁家院落非天烛,何处园林不夜光”。明代诗人杨慎在《流萤篇》中写下的优美诗句,其隐含指向的乡间人世温情足以让人动容。于是突然领悟:记忆一旦收藏了昨日的光阴,就会孕育今天难忘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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