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俞益萍

    自从我漂泊到遥远的南方后，就常常听父母回忆起故乡的那棵歪脖子枣树。

    老家是祖辈留下的四合院，青砖瓦墙和斑驳的门柱，已显露出岁月的沧桑，开门、推门的吱吱嘎嘎声，仿若在哼着当年欢快的小曲。

    尽管小院内有了不断改修，但天井旁那棵上百年的歪脖子枣树，依然是绿荫覆盖着大半个小院，有几枝手臂粗的树丫，还欢欢喜喜地伸出墙外。炎炎夏日，小院清悠一片，枣树叶丛的枝干上传出知了绵长的鸣叫。

    每到秋夜，一阵凉风刮过，接而就是噼啪噼啪的落地声，惊醒了小院甜蜜的夜。那是早熟的大枣正在风声中跌落，似稀疏的雨滴欢快地敲打着屋顶。

    母亲说，那时我还太小，哪里知道生活风雨的大小呢？待到浓密的树丛中坠满圆圆的大枣时，熟透的小院里也欢呼雀跃起来了。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姐妹，便拿着长竿、戴上头罩，在地上铺上草垫，开始采摘树上的枣子。大哥猴儿似的爬上枣树，用力摇动树枝，枣子就哗哗啦啦撒满一地……

    别小看那棵歪脖子枣树长得满身疙疙瘩瘩、丑陋不堪，可是年年结的红枣又多又甜。奶奶说，当年遭遇一场暴风雪的侵袭，树冠被吹弯、压裂，幸好有爷爷的精心护理，才保住了枣树的生命。从此，伸不直脖子的枣树，又生气蓬勃地绿了小院，有两枝树丫还伸到墙外去了。

    每年枣红季节，从墙那头就会传来一串孩子们叽叽喳喳的欢声笑语，接着就从墙头上冒出一双亮晶晶的小眼睛，晃晃溜溜，很机灵地摘那树丫上的枣子了。

    这时，爷爷奶奶都高兴地笑着，在墙这边连连喊：“别慌别慌，慢点摘啊！小心别摔下来。”

    每年收枣后，一家人围在枣树下，精选个大无损的圆枣。有时候，姐姐把挑选出最大的、熟得金红的枣偷偷留给我。

    到了晚上，我早早地躲进被窝里，依偎在姐姐温暖的怀抱，一边听姐姐说歪脖子枣树的故事，一边吃着姐姐白天留给我的甜枣。

    奶奶、妈妈很勤快，把挑选出的大枣分放在几个大圆竹筛里，待远山的太阳照进四合院里的时候，就搬出去晾晒。一天又一天，直到秋日太阳把鲜枣晒至软化，再用竹条从枣的任何一端挤压出核，以无烟柴炭火串而烘焙，直至膨胀而止，摊凉吹干，等枣与枣碰撞发出清脆声时，即可收藏待食了。脆枣经火烘焙，具有特殊的香脆，诱人馋涎。

    那时候我们好玩，用粗线串起脆枣成一串项链，挂在脖子上，让枣托到嘴边，但舍不得吃，只是闻一闻那香脆甜蜜的气息。邻里的儿童也都戴上了这一串红红亮亮的大枣项链，摇摇晃晃比美。

    故乡的醉枣，更是诱人的醉香，连从不沾酒的人，也喜欢细品慢尝，至醉意朦胧，感到浑身筋骨舒畅方止。

    后来，为了生计，父母由北向南飘移，而对故乡的歪脖子枣树，更是加重了一片思念的深情。

    近年，听老家人说，家乡成了经济开发区，老家的四合院被拆迁了，老家的人都分了高楼新房，四合院那块地皮建了一家大公司，那棵歪脖子枣树被有识之人留下来了，在它的根部还用花纹瓷砖砌了一个围子，歪脖子枣树守在大门边，显得更苍劲古朴、生气盎然。于是，故乡的歪脖子枣树也就成了我在南方回忆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