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金凤 母亲病重的时候,我们将她送到大理古城的一家医院,让她住进了重症病房。经过胸片检查,发现胸腔里有大量积水,闭合式引流了两次,病情才缓解下来。我们对母亲说,你就是太犟,总离不开家,不然病早就好了!母亲平和地笑了笑,却始终不多开口。 之后,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开始轮换着照看她,我每次值班,就迫不急待地询问病情,她总笑着说好得多了。然而,到病房来查房的医生、护士却言语不多,说还要继续检查检查……果然,两天后,CT检验的病理报告出来了,母亲患的竟是肺癌晚期。 平时总没有症状啊!我们在惊慌与悲痛之余,强装笑脸,不想让母亲知道自己的病情。 然而纸是包不住火的,十多天后母亲的病情急转直下。胸腔再度大量积水、呼吸困难、高烧、白细胞猛增、小便减少,医院下了病危通知。母亲浑身难受,脾气不好,整个人软软地趴在病床前的柜子上。她把我们叫到身边,决定立刻回家!她说:“人就是这么回事情,我已经活得很满足了,现在想先回趟家,然后再来医病。”我们知道她回家后就不会再来,便不断开导她,但母亲却越来越犟。我们三姐弟面面相觑,谁也做不了这一重大决定。 僵持到第二天下午,母亲一直不吃不喝,整整一天一夜没睡,她显然筋疲力尽,但就是无法躺下休息。她焦虑地说:“你们咋个还不让我回家,我在这里一刻也静不下来,如果回去,煮点稀饭也是香的。”大嫂说:“如果你真要回家,有好几十公里路呢,在车里只能坐着,你坐得动吗?”母亲用坚定的口气说:“我晓得,坐得动。” 我们终于明白了,老人的决定并非心血来潮。因为她以前说过,人和草木一样,要应合节气,该听自然的,还得听自然的,太多的折腾实在没有必要……此时,她心里一定清楚知道自己该怎样做。于是,我也缓了口气说:“好的,那我们现在就送你回家,让你安心养病。”母亲这才高兴地笑了起来,老兄弟却把脸调过去,泪如雨下。 外面下着细雨,天快黑时亲戚家的面包车才抵达医院。我们先将车子里的座椅拆下,然后把打着点滴的母亲背上车。母亲被送进车内时,长长吁出了一口气,神色也缓和多了,仿佛还原了以前的那份安详豁达。她一回到家,真的吃了小半碗稀饭,和前来看望的邻里讲了些话,还亲切地摸了摸跑进来的老黄狗。子夜时分,母亲突然把我们叫到身边,逐一打量着想说点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来,最后,她挥手让我们快回屋休息,说自己要睡了。 不想母亲这一睡却再也没有醒来,她气若游丝,始终平静地躺着,不吃不喝,陷入昏迷状态,整整熬了七天七夜……临终时,我紧紧握住她的手,抚摸着她的脸庞和头发,直到听不到她的呼吸。 我们中国人讲究叶落归根。母亲把人比作草木,最后的心愿就是回家。我相信,只有热爱生活、珍视生命的人才能如此理解自然、尊重自然并坦荡面对生死,主宰生命的归宿和方向,母亲显然把这看作是最完美的人生。 (作者原工作单位:大理州人社局,61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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