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新文 立秋过后,热,除了中午还保留那点夏的余威外,早上晚上变得凉爽起来,晚上睡觉稍不注意就会冻感冒,难怪古人于秋天往来书信的末了,总会加上“夜凉如水,珍重加衣”的句子。 住在六楼,每晚无需打开空调,前后窗户稍微打开那么一点,凉凉的西北风会侧着身子往屋里钻,钻进来的还有唧唧的蟋蟀的叫声。江南水乡,楼房多半临河而建,不用轻罗小扇,流萤成了不速之客,喜得我躺在床上不敢开灯,任流萤在我的卧室自由地飞,犹如一个滑冰少女,在做着轻盈、灵动、优美、迷人的弧线。我知道这个小精灵是从北墙的窗户进了厨房,越过客厅光顾我的卧室的,最终,我于黑暗中又目送它从卧室窗口飞出去,飞向属于它的、空旷的田野…… 我的年少时光是在农村度过的,年少不知愁滋味,父母的奔波和劳累,那是大人们的事,我们依然快乐得像一群麻雀,叽叽喳喳、呼朋唤友,做着我们喜欢的事儿,把高粱秸秆上的篾皮,用镰刀削得薄薄的,编织风车;在豆茬地里地毯式地寻找马泡;趁着看青的孙爷爷不注意,拔几颗花生,在野外烧花生吃,这也是我们一到秋天最爱干的事。 秋天,我们最爱吃的是火烧蚱蜢。蚱蜢我们那里叫蚂蚱,蚂蚱的种类很多,能够捉来烧吃的,村民们都叫它“老桥磨”,它尖头,长腹,一对绿色的翅膀,煞是好看。夏天的时候,它像个邻家少女,身材匀称、秀美,或蹦跳、或飞翔,食嫩草,饮甘露,快乐得似年少的我们。秋天到了,它的肚子里长满了籽,鼓鼓的,笨重的身体起飞都很困难,我们往往不费劲就能捉到很多。豆叶干燥,点火后为了防止很快烧完,往往我们会砍些青草盖在豆叶上,使其暗火慢慢燃烧,青烟扶摇直上,我们开始把花生、黄豆投进火里,待烧得差不多了,才把蚱蜢投进火里,用木棍拥起红红的灰烬覆盖住它们,很快蚱蜢的香味四溢,盖住了花生和黄豆的清香味,撩拨着我们的味蕾……时辰一到,我们一起脱了褂子当芭蕉扇,自上往下使劲地扑打,很快灰去物现,花生和黄豆的身体里仍有丝丝的青烟飘着,蚱蜢酥黄着油亮的身子骨,直直地挺着,一副“我是最棒哒”的模样。年龄最小的阿亮人小心大,唯恐我们抢了他的份子,我们这些大一点的孩子在捡拾花生、豆粒吃的时候,他却偷偷地捡拾大伙都爱吃的蚱蜢往嘴里送,瞧他那馋样我们都偷着乐!我说:“阿亮,蚱蜢好吃吗?”他嘴里塞着蚱蜢,嚼得说不出话来,只顾点头哈腰,大伙都笑得前俯后仰。 我们开始吃蚱蜢的时候,他才看清我们是怎么吃的:蚱蜢头朝右,左手捏住它腹部,右手捏住头部,然后双手轻轻地朝相反的方向拉,头、腹分开,蚱蜢连肠随头部一起带出,我们只食喷香的腹部,蚱蜢的油常常会把我们的嘴唇沾得油亮油亮的。阿亮不说自己贪独食,倒埋怨起我们这些大哥哥坏,他气得噘着嘴不理我们,我们则幸灾乐祸似地哈哈大笑起来…… 1700年前在洛阳为官的姑苏人张翰,秋风起时因思家乡一道菜“蒓羹鲈鱼脍”,毅然弃官回乡;蚱蜢的香味却勾起了我对故乡的无限思念,以及对硕果累累秋天的深深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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