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晓 行走在时间里,我们常和一些事物道别,和一些人渐渐走远,直到消失。 18年前,全家从村子里搬到城里居住,一条追了又追的大黄狗后面,是村子里送行的乡亲们,他们掩面而泪,神态凄然。我爸还在山梁上与送别的老乡深情拥抱并唱道:“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在一个村子里一起住了好几十年,风雨雷电中,或许乡亲们平时之间也有不少龃龉甚至争夺,可一旦离别故土,那种植根在同一片土地里的乡情,会有连根拔起的痛楚。 寄托我们身体的房子,有时候精神要飞跃出房顶窗户,到浩淼天地间游荡。在那个家的房子里,你有过精神上的漂泊吗? 19岁那年我离开村子到城里居住,而今我在城里搬了4次家。第三次搬家时,我很想去找一个邻居道一声别,可想了好半天,一直没找到一个合适的人。最后,我告别老房子时,趴在老屋子墙壁上,亲吻了这些年来浸透了烟火味道的老墙。 有一次我在郊外石头上睡觉,醒来后无聊,便用小石子在石头上写我认识的人,一口气写了60多个人,后来发现,竟没一个是我在城市的邻居。在那60多个人中,就有周胖子、熊四毛几个乡下院子里的邻居。我挺郁闷的,我在城里生活了这么多年,铭刻在我记忆里的竟没一个邻居的名字,他们似乎没曾在我心里停留驻扎过。 其实我以为,住在同一幢楼里,电视闭路线、电线、网线、电话线、燃气、自来水管道,都从同一个地方延伸到每个家里的房间,一同呼吸着小区树木花草吐出的氧气,近乎相同的人间烟火气息氤氲着我们,这是多么美好的缘分,城市邻里之间,应该彼此珍惜关爱才对。 可邻里之间怎么如戴着面罩呢?我也尝试着去和一些邻居发展过友谊,但几次都被他们认为我心怀叵测而遭到冷落、回避、拒绝。我有次酒后兴致颇高,到邻居老何家去串门,却发现正有人来他家送礼,我迅速逃窜。后来碰到老何,他竟有些恼火的神情,谁让我窥见了他那些若隐若现的秘密呢?有回我去收藏古董的老侯家,看见他家收藏的一个明代瓷器就不转眼,心里爱慕极了。后来,老侯家的大门就对我紧闭了。 至今想起来,我在城里的邻居,唯一一个算得上是朋友的人,就是今年56岁的老郑了。我俩有一个相同的怪癖,就是喜欢嗅乡下的炊烟气息,他常常开上车带着我,去乡村山梁上坐一坐,闻一闻农家房顶上飘来的炊烟气息。我俩像是蹦达到岸上来呼吸的鱼,闻了炊烟后又默默回城,关上了自家的门。可现在,乡下的柴火灶老烟囱也差不多绝迹了。 我去问过一个从事心理学的先生,为什么住在一起的城里人,彼此间这样淡漠。心理医生说,好比兽类一样,彼此间住得越近,越没有安全感,戒备之间也就竖起了一道壁垒森严的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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