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世明 一进入秋冬时节,已到古稀的祖母就会手脚冰凉,全身疼痛,季节病把她折磨得死去活来。这时,母亲就会到野外枯草之间,或溪箐河沟边,采来一大把青蒿叶,再到老虎灶里舀来一钵头热灶灰,然后将采来的青蒿叶放在热灶灰上,再迅速地用湿白布盖住并裹紧,顺势用手紧紧地捏住钵头底部的布带,把灶灰和蒿叶紧紧裹好,以蒿叶覆盖的一面朝祖母的头部、胸部、背部和四肢等疼痛部位进行熏蒸和按摩,这样反复蒸疗半个小时后,祖母的疼痛在青蒿被热灰蒸烤而散发出的浓香味中慢慢消退了。 那些年,我所任教的学校,要么无公路无车,要么有公路无车,上下班总是徒步行走。春夏秋冬,长年累月,稚嫩的脚板不仅磨出大块小块的鸡眼和老茧,脚板心还时常在夜晚睡觉时发热发烫,折磨得无法入睡,我只得又把病征告诉母亲。母亲说治疗这种脚板心发热症还得用青蒿,她让我到校园大门外采来一大盆青蒿叶,再往盆内倒入刚烧沸的热水,另加适量的盐,然后将双脚脚心先在放有青蒿沸水盆上熏蒸,到水温下降至不烫脚时,再把双脚完全没入盆中,边泡边用烫熟的青蒿叶在双脚板上反复搓揉,直至水凉蒿叶烂。我按母亲的指导,连续蒸泡了三个晚上后,每到夜晚我脚板心发烫的情况基本消除了,这也让我安心入眠,以往睡不够的倦怠神情逐渐远去,饱满精神又恢复过来。 在滇西高原上遍地生长的这些极为普通的青蒿,母亲不仅用它们消炎止血、治疗伤口、祛风除寒、根治感冒、熏蒸除热、医治脚病,还将其与土鸡蛋和红糖同煮,来治疗月经不凋、宫颈炎等妇科疾病,这是全村妇女常向母亲讨要的偏方。一到端午节,母亲还拖着日渐衰老的小脚,挥着铮亮而锋利的镰刀,将梯田埂上茂盛而翠绿泛香的青蒿一一收割回来,置放在通风向阳的庭院里慢慢晾干后,除去坚硬的枝干,留下散发着芳香的干蒿叶,用来做护颈枕头或护腰床垫,或将干蒿叶揉碎成易燃的丝团,可以引火取暖,抵御寒冷的冬天,也可以引火“焚烧一炉香”,杀菌消毒除秽。 生长在滇西高原的青蒿,滇西人总是以蒿叶颜色的深浅来分成并命名为“黑青蒿”和“白青蒿”,但在古书里记载的名字是“黄花蒿、香蒿、臭蒿、苦蒿、蒿子、艾蒿或艾叶”等,且在出土的两千多年前汉代的帛书《五十二病方》中有“煮青蒿疗病”的记载。东晋葛洪在《肘后备忘方》里记录到“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浸,绞取汁,尺服之”来治疗疟疾的良方;《神农本草经》载道:“治恶疮,杀蚤,明目”;《唐本草》也写道:“生按敷金疮,止血,生肉,止痛经”;《本草遗拾》记载:“主妇人血气,腹内满及冷热之痢,暴干为末,小便冲服”;《滇南本草》也有“去湿热,消痰,利小便,凉血,发烧怕冷”的记载。 从没进过学堂,也没拜过师傅不识字的母亲,看不懂这些极为拗口的古董药书。母亲所知晓的青蒿药方,大都来自祖母口耳相传,手手相授和自己实践中获得,祖母的青蒿药方都来自饮誉滇西乡间名医曾祖父的秘传。当母亲把青蒿药方传到我的这一代时,同功效而又方便服用的中西药制剂或颗粒,已遍布在各乡间药铺柜台,但我和母亲及乡亲们依然钟爱着这大自然恩赐的纯天然的青蒿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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