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田秀明 家乡人习惯把弹棉花的称之为“弹匠”,弹棉花是个细巧活,所谓“四两棉花八把弓——细弹(谈)细弹(谈)”,大概说的就是这门手艺的特性。老百姓的生活里离不开棉花,床上铺的盖的棉被,脚上穿的棉鞋,都是由一朵朵棉花人工弹成后絮上的,弹匠这门行业也就应运而生。 弹匠的工具很特别,一把木制的大弓,四五尺长,弓的腰身不弯,两头装弦处向前微翘,弦一般是耐磨的牛筋,有纳鞋底的棉线般粗;一只木制的响锤,圆柱形,七八寸长,柄细锤粗,用来击打弓上的弦;一只淘米篮大小的圆木磨盘,五六寸厚,多为檀木或黄楝木等结实木料做成,用于压实蓬松的棉絮;另外就是一个顶端带有叉线凹槽的竹片,弹好后的棉絮容易松散,需要在棉絮的两面蒙上棉纱。 响锤击打弓弦时,发出“嘣砰砰,嘣砰砰”的声响,如一首激情四射的乡间民谣,时而低沉,时而高亢。在电影《鬼子来了》里面,那个小学音乐教师行伍的日本少佐硬是把弹棉花的弹弓当成了一件乐器,逼着弹匠且弹且唱,“弹棉花啊弹棉花,半斤棉弹八两八哟;旧棉花弹成了新棉花哟,弹好了棉被那个姑娘要出嫁。” 小时候,我生活的村庄隔上个把月,总会有外乡的弹匠背着家伙什儿,“弹棉花噢,弹棉花噢”的吆喝声,高一声,低一声响彻在村庄的大街小巷。家中有儿子结婚、女儿出嫁的人家,总得准备几床新棉被,或是旧的棉被板实了,需要重新弹一下的,听到弹匠的吆喝声,忙不迭地在堂屋或是门前的空地上搭上两块门板,请弹匠师傅来家中弹棉花。 “嘣砰砰,嘣砰砰”,弹匠师傅左手把持弹弓,弓弦贴近皮棉,右手执住响锤,用力击打弓弦,震动的弓弦不断地亲吻着皮棉,板实的皮棉在一次次震动中逐渐蓬松起来。棉絮弹好后,要蒙上一层纵横交错的棉纱线,一般都是白色的,结婚用的棉被蒙的是红绿线,讲究的人家还要配上花纹图案。接下来就是压线,圆木磨盘在棉絮上旋转、碾压,为的是让纱线和棉絮粘合在一起。每一道工序,弹匠师傅都不得有丝毫的马虎。 弹匠是个苦差事,虽然没有日晒雨淋之忧,但是日复一日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弹匠的双手布满了厚厚的老茧。尤其是夏天和冬天,夏天再热,也不能开电风扇,湿淋淋的身上粘满了棉絮;冬天再冷,也不能烤火,冻得手上满是皲裂和冻疮,有时连弹弓也把持不住。清代文人韩荣光在《竹枝词》中写道,“棉花街里白漫漫,谁把孤弦竟日弹。弹到落花流水处,满身风雪不知寒。”寥寥数语道尽了弹匠劳作时的辛酸。 现如今,商场、超市里多空被、羽绒被、蚕丝被琳琅满目,花样繁多,既轻便又暖和,传统的棉被已经鲜有人问津。弹匠这门老手艺,在人们的生活里已经渐行渐远,或许有朝一日,弹匠只能成为人们内心深处永远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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