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效仁 清丽而甜美的香气,像蚕丝逶迤而进,缠扰了肺腑,令人迷醉。从内到外都被香氛熏染,恍惚被香料将脏腑浸透。此刻吐出的话语,都是香的吧?只是那一刻,却没有人说话,贪婪地呼吸着。 人的嗅觉,其基本功能即分辨恶臭,是故造物主特地创造了香木香草香花的馨香馥郁,沁人心脾。据称,现已发现的香料植物就多达3600余种,根、干、茎、枝、皮、叶、花、果实或树脂等皆可成香。茉莉、熏衣草取自花;豆蔻、小茴香、鸡舌香取自果;甘松、木香取自根,龙脑、乳香则取自树脂。 香,不仅在馨悦之中润拭了人的心灵,且于有形无形之间调息、通鼻、开窍、调和身心,妙用无穷。嗅之神清气爽,身心舒泰,消浮除躁,顿觉天人合一,岁月静好。李时珍《本草纲目》就有很多关于香料的记述。香附子,“煎汤浴风疹,可治风寒风湿”;“乳香、安息香、樟木并烧烟薰之,可治卒厥”;“沉香、蜜香、檀香、降真香、苏合香、安息香、樟脑、皂荚等并烧之可辟瘟疫”。 在中医药典中,似乎对沉香情有独钟。称其“味辛,气微温,阳也,无毒。入命门。补相火,抑阴助阳,养诸气,通天彻地,治吐泻,引龙雷之火下藏肾宫,安呕逆之气,上通于心脏,乃心肾交接之妙品。又温而不热,可常用以益阳者也”。呵呵,或深谙此理,历代帝王将相、文人墨客竞相惜香如金、爱香成癖,乃至含英嚼华,余香满口。 关于香的诗词歌赋可谓不计其数,名篇佳作异彩纷呈。李清照《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所燃“金兽”即为“龙脑香”。屈原《离骚》中亦多精彩的咏叹:“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户服艾以盈要兮,谓幽兰其不可佩”。 无论熏烧祭祀、佩带香身,还是入酒、辟秽祛虫,香不只被喻为一种高尚、善美的品质,且“进入寻常百姓家”。香,禁不住令“心向住之”。只是,每一朵花之香芬,都是经其一生的积淀与释放。每一片沉香之馥郁,尤其经历了斧砍刀劈的折磨与摧残。“无损不伤”,“无伤不香”,恐怕远远超出了读者的想象。 印度洋上有个小岛,由于盛产香料被称为香岛。沉香木即生长在这儿。与檀香不同,沉香并非木材,而是混合了树脂和木质成分的固态凝聚物。母树——“风树”本身并无特殊的香味,木质亦松软,但由于树脂的沉凝致其遇水即沉,沉香故此得名。 其凝香过程十分艰辛。“当风树的表面或内部形成伤口时,为了保护受伤的部位不发生腐烂,风树会紧急动员起来,驱动树脂聚集于伤口周围,以疗治创伤自保。累积的树脂浓度达到丰厚的程度时,如果将此部分取下,便成为可使用的沉香。 沉香乃为天作之合。含有沉香的母树,寿数到了倒伏于地,最终的不朽之物即为含脂的沉香。然而,庞大的市场需求和早就超过黄金的高价,急功近利的人们已等不及大自然的时间积淀,而率先对其扬起了斧钺。 先是在树干距地面1.5~2米处,狠狠地砍数刀,刀刀见骨,深达3~4厘米。更有甚者,要达到树干直径的1/3至1/2,名曰“断干法”。总之,刀剁斧劈,剥皮掏心,人为制造深重的创伤,然后利用风树泌脂结痂的本能,逼其生出沉香来。 在人的眼中,每一刀,每一块伤疤,都是一沓沓的钞票。可对于母树来说,该是怎样的悲怆!而她只有垂死一搏,用尽所有的气力来封闭创口,以求生存。“风树如有知,必椎心泣血”。人非石心。沉香作为人间香氛的极品,其摄香过程如此残烈,未免脊背发凉,不忍卒读。 风树死了,但它的孩子、它的精华——沉香还活着,袅袅生烟,绕梁三日。无损不香,“无伤不香”,风树如此,人生何尝不是如此呢? 所谓的岁月静好,其实是砥励前行,搏风击浪的果实。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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