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诚龙 景阳冈武松打虎,前一情节是武松客店点菜喝酒:恰好吃了三碗酒,(店小二)再也不来筛。武松敲着桌子,叫道:“主人家,怎的不来筛酒?”酒家道:“客官,要肉便添来。”其时也,武松还不是武都头,算无业游民吧,也被店小二称了客官。 母夜叉孙二娘开了包子店,武松进得店去:只见那妇人笑容可掬道:“客官打多少酒?”武松道:“不要问多少,只顾烫来。肉便切三五斤来。一发算钱还你。”这时武松,早被撸了刑侦队长帽子,不但被撸,且是杀人逃犯,进得店去,也被人称做客官。 若说武松在景阳冈山下的店家,是在县城,那么孙二娘开的包子店,连乡镇都算不上,可见不论城乡,无论文野,饭店宾馆等服务性行业,将来客一律称呼为客官,乃宋朝流行性文化。自从盘古开天地,中国都是官本位,而在宋朝,官本位得到了特别强化,赵宋皇帝常常自叫自为官家,把官字抬到了崇高地位。官,便是特别尊称。 宋朝官家通行天下,宋朝饭馆与宾馆是不是都称来客叫客官呢?《水浒》好像有点问题,按宋朝孟元老所撰的《东京梦华录》,不是这样称呼。该书一则《饮食果子》说:“凡店内卖下酒厨子,谓之‘茶饭量酒博士’;至店中小儿子,皆通谓之‘大伯’。”可惜了博士名号,在宋朝,不过是厨子师傅;宋朝人去店家,被店小二叫什么呢?叫大伯。这里所说的小儿子,说的是小把戏与小伙子,小把戏不过是十来岁吧,小伙子也是二十上下年纪,都叫“大伯”。 这里所谓“至店中小儿子,皆通谓”,这句子换为现代汉语,应该是,无论是大人小人,只要进店,统统称为“大伯”,这个称号,更为市民化。称客官,到底有点僭越,皇帝都自称官家,你也号称官人,弄得不好是杀头的。叫大伯,便不越本分,也显得亲切。 问题来了,一个五六十岁的店小二,去叫一个十五六岁的毛头喊大伯,是不是辈分太乱?这个不好说,一个四五十岁的下属,喊一个三四十岁的叫首长,也喊得呼呼叫嘛。商家要赚钱,并不怕自降辈分,正如阁下称小你很大岁数者,一口一声领导,也没见你丝毫难为情。 宋朝店家奠定了商家格局,比如酒店,各色人等都跟现代一样完备,比如有女服务员来倒酒,“更有街坊妇人,腰系青花手巾,绾危髻,为酒客换汤斟酒。”这个,改变了我们对古代女子的印象,我们以为古典女子,都锁在闺房,相夫教子,纺棉织布,其实大不然,她们也出来打工,都穿着职业装。 有意思的是,宋朝也有快递小哥了,或者是美团小哥,那时却叫“闲汉”,宋朝宾馆不说,便是酒店,也往往菜品不全,“大伯”进店,想点龙虾,想吃嗦螺,店里没有,“大伯”便喊外卖,“更有百姓入酒肆,见子弟少年辈饮酒,近前小心供过使令,买物命妓,取送钱物之类,谓之‘闲汉’。”但见一个“小心”,便可见外卖的服务态度是蛮殷勤的,姿态蛮放低的。从事服务业的,自古至今,身段都放得很低,除了当年供销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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