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学彦 文学评论家朱霄华先生写过一篇《集墨斋主人》的文章,其中有句“学彦好酒……”,成文后被我改“酒”为“友”。一字之别,挽回我半世清名。 敢情,朱先生所云“好酒”,亦是“好友”之意。但我实不甘心让“好酒”之名讹传于世,因为朱先生的这篇文章准备录入他的新书《丹霞斋笔记六种》,这套书是要交云南省图书馆馆藏的。 凡好友之人,亦是喜欢藏酒之人。 藏酒之法,有窖藏、洞藏,也有人埋藏。但不论哪种藏法,都是收藏和发酵酒的手段,都叫“窖”,这里“窖”是动词,若说窖藏、洞藏之酒,“窖”就是名词了。 从地面挖凿洞坑,形成地穴,再以成罐成瓶的酒入内存放,曰窖。有一次受邀某豪门赴宴,走上几步台阶,跨过门槛,脚未落地,便吓一跳,眼下是个坑。“坑”里有无数瓦罐、瓦缸、玻璃缸及各种“酒”样包装的摆放。我忽视了地面铺有可供踩踏的玻璃砖。原来玻璃地面下是个酒窖。这是我见到过的最高大上的私人酒窖了。 洞藏概指以自然山洞为基础,加以扩容、改良等手段而成酒库,有的酒厂以山洞藏酒作酒广告的噱头。十年前,贵州青酒云南总经销到我负责的单位推销并请我品尝贵州青酒,酒过三巡,我说你们此酒广告词不好,什么“喝杯青酒交个朋友”,太俗!对方打开宣传册:山洞、酒缸、青苔、水滴,映入眼帘,一种原始生态之境,感觉极好,我冲口而出:为什么不叫“洞藏青酒”呢?于是生些笑闹,也就罢了。 几年后,“洞藏青酒”真就进了超市,我眼睛睁得大大的,这不是我给起的名吗?如今,喝了青酒交的朋友已不知去向,传世的,只有那次说者有心,听者有意的偶然发明:洞藏。 窖藏洞藏的酒,提醇降燥,品质自然升华,且时间越长,其内在的优质就通过品鉴者的舌尖通达全身及至内心。时光就像一个巨人,它所向无敌地改变着一切。在时光的沉默中,事物自然体现它应有的高度。 有两个朋友相约买酒窖藏,装罐密封后,挖个大坑,合力铲土埋之。几年后,朋友甲通知乙来取酒,朋友乙不能到场,便委托甲辛苦一下。刨酒那天,朋友以特别隆重的心情去迎接一场惊喜。可惜刨到最后,只见当初的几十只酒罐,有的裂成陶片,有的空空如也,有的存之少许,却已不是酒的味道了。但有那土坑散着酒香……朋友乙怎么也不相信朋友甲的所述,一口咬定是朋友甲私吞了酒。 真是哭笑不得!窖藏与埋藏不是一回事吧?但是,人们往往会在我执中迷惑常识和智慧,这也是人所常犯的错误。 曾有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友,精神矍铄,隔三差五地邀我喝他的老酒,只要我说去不了,他就在电话里大声吼道:“二十年的老酒呀,茅台、五粮液,随你喝!”此时真不是贪他的酒,而是被他的真情感动。但每次去,都不是他所说的情况,顶多,茅台郊区的,时间也不长。但每次喝高兴,他就指着一个上锁的房间:一房子的好酒。下次来,喝二十年的茅台!有一天,他的亲属来电话:我爸爸走了…… 在送别他的仪式上,看着鲜花丛中安息的老友,我突然想起他那上了锁的 “一房子好酒”。这算是一个豁达的长者了,但是,即使暮年,依然有很多的“放不下”“舍不得”,最后还是输给当下,把无明留给了无明的未来。 很多男人好酒,是因好友。藏酒就是藏故事、藏人情,“中心藏之,何日忘之”是也!藏着的故事和人情,经过醇化,一旦启封,就会放出友情的光焰,升华起哲思的感悟。 我也试图藏几瓶老酒,每一瓶酒的包装上,记录着人情故事。经年之后,遇故友或新交,我就开启一段旧日时光,让温暖,注入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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