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艳丽 生在北方小城,每年冬天若不赏上几场雪,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今冬,雪好像故意与我们作对似的,迟迟不来。立冬过后,我就开始翘首企盼,但凡嗅到空气中有一丝异样的讯息,我便会久久站于廊下,把脖颈拉得又长又直,试图让脑袋更接近天空。这样望了几回,脖颈仰得生疼,也没能看见半片雪花。我一边宽慰自己:还不到下雪的时候,一边继续痴痴等待。 当光阴吻上小雪节气,我整宿整宿兴奋地睡不着,是该兑现一场雪了吧?否则怎能对得起小雪这个名字。我像一名追逐逃犯的网络警察,每天把眼睛死死盯着网上,只不过警察搜寻的是逃犯,而我搜寻的是雪。无数次半夜醒来,我猫在窗帘后面,透过一条小缝,偷偷瞅着窗外,把双眼瞪得浑圆,不肯放过一点蛛丝马迹。没瞧见雪的影子,我就又支棱起两只耳朵,不愿错过风中任何声响。半夜雪未至,大清早一睁眼,我仍不死心,一骨碌爬起来直奔窗台。无数次失望,被雪折磨得不成样子,仿若生了一场大病,浑身乏力,不想动弹。万般无奈,只好在梦中等雪。 少时,雪并不是什么稀罕物,好像时令一触摸到冬的脉搏,雪就会尾随而至,甚至,偶尔在深秋,雪也会不请自来。 有时,我们正在上课,它会突然跳上窗台。坐在窗边的我,总喜欢隔着玻璃,用手掌覆盖那雪白晶莹的六边形,它仿佛能读懂我心意,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起消失的还有我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准确地说,是全班同学躁动不安的心。老师的心可能是愠怒的,抑或是无奈的,或者也是不安的,只见他慢悠悠在教室巡视一圈儿,好像在探听什么消息,而后敞开前后门,大手一挥,送出一句:出去玩儿吧!话音未落,全班同学蜂拥而出,堆雪人,打雪仗,打出溜滑,雪地涂鸦,尽情把欢乐洒在雪上。 雪下得漫无边际,我们玩儿得漫无边际,哪位老师要是把我们撵进教室,我们保准在很长一段时间不乐意上他的课。人天生是向往自由的,从大自然来,更愿意亲近大自然。 有时,雪会在黑夜悄然降临。冬天,北风如饿狼凶猛疯狂,总是吞掉室外电视天线的信号。白天大人们辛苦劳累,天一抹黑儿就睡觉。没有家庭作业,没有其他玩乐项目,我们也只好早早上床。冬天的夜总是那么漫长,长得一觉摸不到天明。半夜醒来,窗外亮堂堂的,少时的床紧贴窗户摆放,为我看雪提供了极大方便。拥着被子悄悄坐起,把窗帘掀道缝,外边一地雪白,如碎银铺了一层,至于有多厚,无法看出,瞌睡虫在体内左奔右突,一不留神它已融进白茫茫的世界。 山村的夜格外安静,尤其是寒冷冬日,耳边雪花簌簌落下,偶尔咯吱一声,定是房后个别树木的枯枝不堪重负,被压折了。就着一轮圆月,同雪耳语,不一会儿,后背硬生生地冷,赶紧钻入被窝,盘算着天亮后该怎样玩儿个痛快。 下雪天,对我来说,除了玩儿,还能收获一份别样的幸福。白天,母亲终于不用外出做工,可以为我梳头发,可以给我做好吃的,可以和我一起吃饭。晚上,一家人围坐在火塘边,听母亲讲我们小时候的事儿,看母亲纳鞋底,绣鞋垫,织毛衣,她还会从火塘里扒出几枚烤熟透的红薯或土豆。母亲的眼神从没那样温柔过,我总是在那片温柔里沉沉睡去。 大雪、冬至倏忽而过,雪仍不肯现身,我有些愠怒了,对着天空大声吼道:有本事,你今年冬天就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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