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凌云 庚子年的冬天,出乎意料的寒冷,就是在温润的江南,气温也接近零下十摄氏度。不过就在这寒意凛然的季节里,却有一道不变的风景,不论天气如何变化,能让人感受到一种融融的暖意。 这是一条日日走过的上班路。两边都是长满大树的小区,有香樟、女贞、广玉兰,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杂树,在我的印象里,它们几乎终年常绿,伸过隔开它们的铁栅栏,在头顶遮蔽出一片翳翳绿荫。置身于这样的氛围里,有时候,我非但没感觉到是冬日,反而感觉在夏天,准确地说,是初夏。每当穿行于这条绿色小径,特别是早晨的阳光筛过浓密的树影,留下一地斑驳时,我就感到时光就此停滞,停滞在上世纪80年代的某个清晨,眼前继而幻化出这样的画面:几位扎着长辫、着白色衬衫红格短裙的少女迎面走来,或是骑辆自行车,一阵风从身边经过,一愣神,所有的人倏而不见,只留下依然一地斑驳的阒静。 某天走得匆忙,猛抬头,我见到远处的广电大楼掩映在一片湛蓝之中,天上有淡淡的云,被东方的霞光染得有些金黄,空气澄清,吸口气,分明有沁凉的香味,可能是香橼。这情景令我想到郁达夫的《故都的秋》:“在皇城人海之中,租人家一椽破屋来住着,早晨起来,泡一碗浓茶、向院子一坐,你也能看得到很高很高的碧绿的天色,听得到青天下驯鸽的飞声。”我想,所谓碧绿的天色自然指湛蓝天空,更要紧的,是往院中一坐四顾眺望的那种感觉。所谓惊艳了时光,心灵瞬间被激活,瞬间得到释放的感觉,从来都是相通的。 这样的景境下,倘有空闲,又可学得周作人之妙趣。《喝茶》里说:“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之下,清泉绿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共饮,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的尘梦。”究竟如何背景可抵十年尘梦,他没有明说,但从他轻淡茶食的主张里,尤其是品着江南茶馆里的干丝,于这冬日的时令最是相宜。你想,当晕黄的日光透过纸窗,照得古铜色的方桌一片温煦,屋里氤氲着袅袅茶香,时间都被慢慢地融化了。忍不住推开木窗,看到窗外的一丛冬青犹是通体碧绿,只是枝上绽开了粒粒红果,那是怎样的一种沉醉和欣喜? 三毛说:“岁月极美,在于它必然的流逝。春花,秋月,夏日,冬雪。”不管风景如何变幻,不变的是岁月的美丽,它让我的心头始终绽放着一份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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