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乔金敏 腊月是农历枝头最意味深长的一朵梅花,如期绽放在母亲紧张而忙碌的手上。 从腊月初一开始,母亲就叫我把整个腊月的天数,用阿拉伯数字写出来贴在墙上,每过一天她就用铅笔圈一天。虽然母亲斗大字不识一个,但她对数字并不陌生。 当她圈到腊月初七,就知道腊八节要来了,“过了腊八就是年”。于是更加忙碌起来。腊八那天她起得很早,把事先准备好的红枣、花生、红豆、芝麻等,平时舍不得吃的红糖,这时也派上用场。 当我捧着母亲煮的香喷喷的腊八粥时,只感到过年真好! 过了腊八,母亲开始风鸡。我最喜欢吃母亲做的这道菜,它比咸鸭咸鹅要清淡、鲜嫩些。母亲把鸡杀了,将鸡的内脏全部掏出,再将鸡倒挂起来待水沥尽后,便用佐料加焖酱把鸡全部抹遍,挂在家中通风的地方慢慢风干。待过年时在饭锅上蒸着吃,那味儿,现在想想都垂涎三尺。 到了腊月十几。母亲一边整理屋内外的杂物,一边开始筹划给家人添置新衣什么的。也许是当时家里不富裕吧,想必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奖励我,母亲从不拿物质上的东西来刺激我的学习成绩。但到过年时,母亲是不会忘记给我买点新衣物的,哪怕是一双新袜子。而她自己好几年了,总是穿那件蓝花小棉袄,剪着齐耳的短发,把那高高的身材显得越发精干、挺拔。 母亲把腊月圈到二十时,她就要把一天分成两天过了。得着手做豆腐。做年糕不在腊月的范畴,乡下大多是提前一两个月就做好的。只是这豆腐不能做得太早。因为豆腐的数量没有年糕多,做早了说不准早一块晚一块被雪里蕻烧豆腐吃掉了。 做好豆腐没两天,就是腊月二十三,过小年送“灶神”。这一天,母亲一早就下了一大锅甜甜的汤圆,说是要把“灶神”的牙给粘住,让他不能说坏话。我也不知道粘没粘住那“灶神”的牙,倒是把我的牙给粘住了,又烫又粘,让我张着大嘴只吹气…… 腊月二十七那天,我瞥了一眼墙上被圈的数字,发现这一天的数字被涂成黑色的实心圆,像先前乡下那贴在墙上的“牛屎粑粑”,我恍然大悟,心中不免有些小悲怆。母亲说的“七死八活”,就是到了腊月二十七,家里要杀鸡杀鸭,待过大年时吃个新鲜。 年是越来越近了。二十八、二十九两天,母亲就得准备除夕年夜饭。第一碟不得缺席的菜,自然是做圆子,含有“合家团圆”之意。母亲的圆子是用糯米做的,用菜籽油炸一下,然后下在肉汤里,又香又鲜,甚是好吃。火锅也是必不可少的。荤菜早早就备了一些,蔬菜就从自家菜园里采。不用说,母亲是个种菜高手。我清晰地记得,在村庄西边的塘埂上,母亲种了好长的一畦韭菜,我每天晚上放学后的任务,就是给那韭菜浇水除草。真乃《红楼梦》所述的“一畦春韭熟,在望有山庄”。而我那些年的青葱稚嫩岁月,也在“在望”中被年轮越望越远了…… 腊月的最后一天,母亲是用我的红水笔圈的。她仿佛是一位凯旋的将军,把胜利的旗帜插在高高的山坡上,那么兴高采烈地,一手挥手致意被她圈走的腊月,一手推开红彤彤的新年纳福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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