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俊

    数十年来，我走遍了云南，吃过不下百家餐馆酒楼的粉蒸肉。要问哪里的最爽口，我只看得上昆明一家小餐馆——鼎新饭店。

    鼎新饭店约创建于清末民初的长春路(今人民中路)口与正义路相交处，创建者名岳鼎臣，后遭日机轰炸，迁至长春路中段如意巷南口斜对面。

    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我上小学时，放学经常路过鼎新饭店。离店还有二三十米，我就馋涎欲滴了，那是一种挡不住的诱惑，蒸肉的清香味直往鼻孔钻，无可奈何的我不停咽口水。这扑鼻的清香是一个最让人心动的广告，引得许多过路人聚集到了饭店门口，巴不得立马大饱口福。

    鼎新菜肴品种丰富，最受食客青睐的主打菜，是蒸肉、火腿、卤鸡、卤肚、卤肝等。当年众多卖蒸肉的饭馆中，能称得上“蒸肉状元”可说只有老岳一家。他家的荷叶粉蒸肉鲜嫩可口，瘦肉瘦而不柴(易嚼)，肥肉肥而不腻；蒸羊肉，香而不膻，烂而耐嚼。其中的剁蒸更是价廉味美，只花小菜钱就能过荤菜瘾。各类蒸肉可谓老少皆宜，上至省城的达官贵人，下到平民百姓，都爱它没商量。

    老岳家到底有什么秘方让这蒸肉人吃人爱，长久不衰？旧时许多老字号店铺都有“只传媳妇不传囡”的商业秘密。直到五十年代末公私合营之后，父亲才从一位帮过岳老板的厨师口中解了这个谜。岳家一贯诚实经商，选料十分认真，比如专用的醤油就有来历，名“阚醤油”，俗称通海酱油，它是清代大书法家阚祯兆的后人精制而成的名牌产品。主料用的五花肉要五层以上肥廋相间，包裹肉的荷叶也力求鲜嫩……然后再讲究刀功、火侯。

    对这香飘半条街的美食我有天天享受的“鼻福”，却难得有口福。为什么如此美食不多享受？这不怪岳老板“刀快”，该店同样品名的菜肴其卖价远低于高档饭店，有的还略低于中档餐馆。这家饭店的门面不讲求豪华，也不太寒酸，所以有地位的人偶尔屈尊光顾，也不失面子。40年代著名教授刘文典，60年代著名画家周霖都爱与友人光顾老岳家。

    不多享受美食，也不怪我父亲太抠，他要养十张吃饭的口，我家兄弟姊妹七人，还有一位奶奶，全靠父亲一人的工资。所以父亲虽然对蒸肉一往情深，却常常只能把赞美词挂在嘴边，却无力经常把肉片放进嘴里。我天天白淌掉口水，一年只有两三次发挥作用，那就是每年为祖母祝寿时，或父母亲过生日时。

    虽然进鼎新饭店似过年般令我激动开心，可是喜中有烦。因为位子“争夺战”常弄得我满头大汗。祖母她老人家福气好，生日逢荷花盛开时，正是岳记荷叶蒸肉的荷叶味最为清香时，也正是食客涌来的高峰期，这时座无虚席的圆桌旁常常围着里一层外两层的“侯补委员”。记得一次父亲过生日。他大大方方地点了许多碗蒸肉、蒸骨等菜，让我们饱享了一次难忘的口福，结账时还不到三块钱。

    九十年代初，鼎新饭店随着长春路的拓宽改造，而永远消逝了。令我遗憾的是，此后再也没吃过那么美的蒸肉了。

    (作者原工作单位：华润昆明医药有限公司，76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