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磊 回顾大学学习,除课堂、图书馆之外,我个人感觉还有一个重要所在——宿舍。每晚临睡前,哥们儿漫无边际地胡侃瞎聊,姑且称之为“青春夜聊”吧! 20世纪70年代初,我进入昆明师范学院上学。报到结束,8人一舍的舍友确定之后,夜聊就在自我介绍相互认识中进行着。某天晚上,针对白天泥水溅污鞋的情况,一个上海知青同学抱怨:“在阿拉上海的街道上走一天,鞋底是不沾泥的”。另一个北京知青同学则对大家说,冬天在北海公园湖面上溜冰如何如何惬意,更有点显摆的味道。德宏来的少数民族同学对此表示质疑。有人连忙证实说,他去过北京,亲眼目睹人们在北海公园湖面上溜冰的样子。然而,这个同学也提出自己的质疑:“地球表面就是一层泥,建在地球上的上海那么大,在城里走一天能不沾土吗?”“不信?你去走一次试试。”上海同学自豪地说。德宏同学不甘示弱:“北京上海再大,怕是没有我们那里树包塔的自然景观吧?”这下轮到橄榄坝北京知青惊奇了:“树还能包塔?”德宏上海知青连忙证实:“确有其景,本人亲眼所见。” 那几年,文化生活相对单调,除了8个样板戏,只看得到《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一类影片,大约是1973、1974年,朝鲜彩色影片《卖花姑娘》、香港影视公司拍摄的反映北京举办亚非拉乒乓球邀请赛的彩色纪录片,犹如拂面春风,令人耳目为之一新。在一次大家讨论《卖花姑娘》女主角花妮貌似本班某女同学,并对两人品头论足后,一位重庆知青同学突然开口:“我给大家讲个‘偷鸡’的故事,听不听?”热烈的讨论戛然而止,人人洗耳恭听。这位同学说:他原来在的西双版纳建设兵团某连,指导员常将自家养的鸡群放到知青种的菜地里,名曰帮菜地捉虫,实则是去啄食菜叶,天长日久,怨声载道。有人找来苞谷粒,煮熟煮软之后穿到鱼钩上作为诱饵,鸡啄食之后只能随着鱼钩线跟人走而叫不出来声。牵鸡进入宿舍,早有人烧好水等着宰杀褪毛。鸡只能烹到七八分熟,才不会因香味四溢而露馅。从捉鸡到吃完,均在半个小时内完成。擦干嘴唇用报纸打包鸡毛等残留物塞进衣袋中装作散步,偷偷扔到河流中。前后半年,直到这个指导员因奸污女知青被判刑,偷鸡行为也始终未被发现。 有人问:“你偷过鸡,还摸过狗吗?”“呼噜!呼噜!”鼾声如雷无人应答。大家窃笑:“这家伙假装睡着了!” 1975年8月,吃完毕业散伙饭那天的夜聊,是由甲同学向乙同学道歉开始的。甲说读书期间与乙的矛盾是由一次小误会引起的,责任全在自己,以前一直拉不下脸来澄清,毕业了,希望不要把这个疙瘩带出校门去。乙起初不吱声,在舍友们七嘴八舌的劝解下,最终表示自己不会记仇。大家仍然撺掇着,二人最终下床相拥而泣。随后大家又谈各自的三年计划,有人甚至邀请大家去参加自己的婚礼。我清楚记得,那天夜聊的最后一个内容,是商量决定将全体舍友合资购买,使用半新的两个保温瓶送给本宿舍留校的那个同学用。作为回报,接受馈赠的同学当即表示:次日全组同学(含另外两位女生)的早餐由他提供。 2001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已经11点多了,客厅座机骤响,电话里传来远在西北大学上学的女儿的声音:“爸爸,我们已经熄灯了,宿舍的同学还在讨论一个问题:如何看待唐玄宗与杨贵妃的爱情?有人斥之为乱伦;有人认为纯属乱爱误国;也有人说他们‘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忠贞爱情值得肯定。三种意见互不相让,大家让我用电话向您这个教授为我们点评。”并说电话那头已将声音调到最大,全宿舍的人正等着听呢。面对新世纪的又一场青春夜聊,我告诉她们:“只有从伦理学、民俗学、历史学的视角综合分析,才能得出正确的答案。快从偏执的激辩中退出来吧,否则明天上课你们要迟到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屋女孩子的笑声。 (作者原工作单位:云南师范大学,7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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