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景涵
记得我小时候,奶奶家隔壁住着一位老“先生”,说是先生,其实是一位上了年纪的阿姨。她姓百里,年轻时是一位高中物理老师,后来由于身体原因提前退休。
我四岁那年的一天,奶奶带着我在楼下散步,在凉亭里看见百里先生。她穿着一身月牙色的旗袍,胸口是两颗简约的梅花盘扣,银青相间的发丝由一根白檀木发簪挽起落在脑后,娴静而雅致,手中拿着《三国演义》,由内而外散发出书卷气。这是我第一次见她,之后就天天缠着她给我讲历史故事。
仅“宴桃园豪杰三结义”这一回故事,百里先生如涓涓细流般的讲解就让我受益匪浅。先生说:“你看这三人的坐骑名称很有深意。后文中有提张翼德的马匹曰‘乌云踏雪’,你可知这是何意?”我摇了摇头,她又说:“这是关外名驹,通体乌黑,只蹄上毛如雪花般,故得名。”我觉得先生像一位私塾里的老师,儒雅而博学。先生又说:“翼德将军将马匹取名‘王追’,取追随王者之意,也间接表明了刘备的野心。”先生的神情十分坚定,乌黑的瞳孔中闪过一丝亮光,手也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头,仿佛她也置身于汉末,与刘备一同打天下。
百里先生很爱花,在我七岁时,她与我讲“花中三十客”:牡丹为贵客,梅为清客,琼为先客,梨为淡客……这三十种花都分别对应一种一字品格。其中,她最爱的是凉亭边那一小棵木槿树上红似火的木槿花。先生说,木槿为时客,意在此花对时间异常珍惜,清晨开花傍晚花谢,第二天其他花蕾依然像这样花开花落。先生笑着,左手捻起一片凋零下来的花瓣,说:“真是难怪明代张以宁要写‘朝昏看开落,一笑小窗中’呢!”我一直觉得百里先生不应当是一位物理老师,她骨子里的文人气质浑然天成。
十二岁那年,我又一次回到奶奶家,却意外得知百里先生上个月因为疾病去世了。我错愕万分,这位陪伴了我八年的良师竟然无法继续与我相伴了。而她特别留下一封书信给我,“无论你将来选择了任何一条路,这都应当是你真心喜欢的,你应该像木槿那样,恣意地长在春风里,活在当下。勿忘,勿念”。
信封中有一朵风干的红色木槿花,我左手拿着信,右手拿着花,在风中站了许久。不,站到了今天。
作者系云大附中一二一校区初二(24)班学生
指导老师:王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