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维维（昆一中西山学校）

晨光初露，五中门口已人影浮动。高大的树木筛下碎金般的光斑，我站在树下，手里攥着那张折了又折的名单，目光扫过上面每一个熟悉的名字，又抬眼逡巡着眼前攒动的身影——三年朝夕相守，此刻却分明是无声的出征了。远远望见学生们，我挨个走近，拍肩，整理一下歪斜的衣领，再轻轻一句：“稳稳的！”几个孩子笑了，却仍下意识地捏紧了衣角。那时天光澄澈，把他们眼底闪烁的微光映得格外清晰——那目光里，分明是些跃跃欲试的星辰，和一点点惴惴的薄云。

铃声骤然响起，整座校园仿佛被施了魔法，一时间沉静下来，唯有风拂过树叶的絮语。我寻了树下一张长椅坐下，膝上摊开笔记——那上面密密匝匝的字迹，都曾化为课堂上朗朗的回声。偶尔抬头凝望教学楼那一排排沉默的窗，仿佛目光便能穿透墙壁，悄悄落在孩子们伏案疾书的笔尖上……时间在树影的悄然挪移里流淌，寂静中，只余下无声的守望与祝福。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彻校园，潮水般涌出的身影立刻使寂静的校园重新喧腾了起来。我一眼就认出了我们班的学生，他们纷纷奔来，如归巢的小鸟。一个男生脸上漾着轻松的笑意，书包带子滑下肩膀，他竟浑然不觉——那轻松的姿态，仿佛卸下了整个少年时代最沉重又最光荣的行囊。看着他们雀跃着围拢过来的身影，三年来的种种画面骤然涌至眼前：讲台前粉笔的轻响，课桌间低头的笔耕，甚至窗外叶隙间流过的无数晨昏……

归校的爱心送考车队启动，窗外街景次第掠过，车内盈满了少年们轻快而略带疲惫的喧腾笑语。回到教室，人去室空，桌椅整齐地静默着，仿佛也卸下了三载的负荷。

我轻抚着讲台，粉笔尘粒在斜阳里浮游，恰似时光的微尘。三年朝夕，那些看似琐碎的瞬间——粉笔灰的轻扬、课桌的划痕、晨读的微光与晚自习的灯影，已悄然凝聚为生命本身沉甸甸的质地。

孩子们终于奔赴自己的远方，如同溪流注定汇入江海。而这一刻教室里的寂静，却使往昔的喧响更深地沉淀入骨血——原来师生一场，正是以生命之烛火为薪，彼此点燃，彼此照亮。

当少年们终于提笔写下各自命运的序章，我们默默退场。可那些曾陪伴着伏案与抬首的时光，早已化作无形却坚韧的纸背——托住他们落下的每一笔，亦将支撑他们继续书写那悠远未完的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