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首饰艺术家俞云枝构筑了一个庞大的金属世界,在这个世界里,陪伴她的是密度、质地、重量各异的金、银、铜、铁、钛等不同材质的金属,它们不断被扭曲、折叠、碾压、锻造、錾刻。最终,有硬度的金属在形态各异、功能各异的加工工具雕琢下,形成肌理丰富、纹路繁密、艺术风格多样的珠宝首饰。
在迷茫的大海中,她找到了可栖息的树叶
“千万次的敲击,换来刹那间的‘点石成金民。’”俞云枝如此形容金工制作。在2017年第一次接触手工银饰时,她笃信找到了自己最喜欢的工作。而在手工制作天赋、绘画天分绽放的学生时代,俞云枝是自信的。“小学时候上手工课,我做手工,一个顶四个。”“放学回家,点灯做手工到深夜,每天醒来就觉得心情愉悦。”“在昆明三十一中上高中的时候,学校办画展,三分之二的画都是自己画的。”那时的俞云枝似乎在构筑着自己的世界,她品学兼优,是重点班学生,也认为自己是未来的“画家”。
遗憾的是,这个世界是一条容易被截断的直线,构筑在不受自己掌控的基础上。“尽管你的绘画天分是足够的,专业是好的,但你做不了画家。”2010年艺考前,高中老师一语击碎俞云枝孱弱的精神世界,她跌落在地,也迷失了人生的方向。
“初中画什么像什么,随手一画,有一种痛快的感觉。艺考的时候,画什么不像什么。”在杭州备考期间,俞云枝的世界里,出现了不安的情绪、哭泣的声音。
2014年,平庸的大学生涯结束,毕业后在设计院工作,和大多数人一样,为一个要做几年才能完成的项目熬夜。“我确信我能做好工作,但被支配在别人的世界中。”她说。
2016年,北漂备考清华美院,凌晨5点起床的“苦”读,让她明白自己“不是读书的料”。散落在自己世界里的线段,反复纠缠,藤蔓蔓延。俞云枝的长处就是不甘于眼前狭小的生活,知道如何改变自己,仿佛能在迷茫大海中找到一片可以栖息的漂浮的树叶。
金工制作正是这样的一片树叶。2017年,周末跟随清华大学金属艺术硕士卢艺老师学习金属工艺,在珐琅工艺时间,散落的线段重新连接。有难度、有硬度,融合绘画基础与手工技能的金工制作,重新构筑起被截断的世界。
她不断地修桥铺路,只为构筑自己的金工世界
在北京的4年(2016年至2019年),不论是在金工DIY设计店做设计维持生活,还是在卢艺家进阶金工工艺,抑或是辗转宋庄借宿在朋友的工作室,她都在为自己的世界,修桥铺路。
“朋友答应我,每天为工作室工作3小时,剩余的时间做自己的设计。事与愿违,我把所有的时间都交给了朋友。”她通过熔炼、压片、裁剪、打磨、抛光的工序延展自己,重塑自己。走在宋庄泥泞不堪、臭味弥漫的菜市场,在经历了内心的争斗之后,俞云枝平静了,发现金工制作强大而担负着一切。
2018年,在卢艺的家里,法国金工大师让·马克·瓦扎克用线锯在金属板上锯出一条“直线”。“惊为天人,锯口找不到任何瑕疵。”俞云枝为之惊叹,漂浮的树叶,一如怒涛中的巨舰,越靠近就越庞大,最后会成为岛屿,而后是一块大陆。俞云枝构筑起了自己的金工世界。
站在润城小区31楼的工作室内,阳光洒在金工台上,窗外天空湛蓝,远山青翠。2020年,回到昆明,回到生长的起点,俞云枝着陆了。
60平方米的房屋融合工作与生活,摆满金工制作的各种工具,铁锤、线锯、钳子、锉刀、窝座、倒金槽、坩埚、压片机,金工器具的存在,俞云枝构筑的金属世界,才显示出真正的样子。
“钛的强度很高、材质很硬,和我的性格很像”
“我的工作室很小,只能坐下5个人学习工艺。” 而在宽60厘米、长70厘米的金工桌上,俞云枝一星期就能做出一朵能自动开合的金属鲜花吊坠。
银器錾刻的花柄、花托;超高温锻造的12片钛花瓣,构成小雏菊花朵。随着花托的上下移动,小雏菊自由开放、闭合。
“钛的强度很高、材质很硬,能承受较大的外力和压力,和我的性格很像。”俞云枝喜欢挑战有难度、有硬度事情的特质,就像能开合的金属花朵,绽放时,露出坚硬的花瓣、柔软的花蕊。
长年与金属碰撞,撕裂的创口长满手指,俞云枝不在乎这些细节,她认为:“干活的手,哪有嫩的。”
2023年,俞云枝为自己构筑了更大的金属世界。140平方米的超大空间,墨绿色的装修,随性摆放的金工桌,生长野蛮的绿植鲜花,慵懒休憩的小猫,忙于手作的学徒。位于红星社区玫瑰天街3楼的枝影工作室,俞云枝更愿意称之为艺术空间。
更广阔的创作空间,俞云枝呼吸到自由的空气,带有金属的光泽。现在,她只用5小时就能锻造一朵能开合的金属鲜花,并为鲜花制定制作标准。
18张金工桌构建的制作平台,为5个员工提供创作机会。越来越多的人,走进空间,体验DIY金工制作。
回想起宋庄借宿朋友工作室的经历,俞云枝隐约的感受就是,朋友是把她当“学徒”用了。
而现在,33岁的俞云枝掌握着这个空间的运行规则,只需要自己足够强大。
她在空间内挂着26幅丝网版画,这样仿佛能让她回归原初;门口,摆放着34把铁锤,告诉自己在做什么。
本报记者 资渔 杜帆 翟剑 摄影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