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鸽子

在五楼的窗前，往远处看

目光会被楼房反复折断，往眼前看

身心会被不足四米的房间围剿

于是，我只能往下看

看小的人小的车在各自的路上走

一动不动地走 急匆匆地走

一声不吭地走 擦擦撞撞地走

不偏不倚地走 歪三斜四地走

光明正大地走 走投无路地走

可怜的是风景树，

只能在自己的梦里走 从五楼往下看，

树们不再是板着脸高高在上的样子

它们忧伤时垂头丧气，快乐时手舞足蹈

愤怒时朝空中挥拳朝大地顿足

现在是秋日正午，它们边哗啦啦落叶子

边大咧咧把金色的目光投向我：

“五楼上可怜可悲的老家伙，

咋戴着那么多可笑面具”

它们一边笑一颤抖，落叶萧萧

金色叶子上的明亮光芒，

猛就照亮了深隐于黑暗中的我

并点燃我在人间

独自提了五十年的灯盏

头顶的鸟鸣

一声，一声，一声声

它们在我耳朵里放上山水和田园

眯眼仰望，睁眼索寻，闭眼思虑

安静的绿叶在颤动的绿叶间安静

颤动的绿叶在安静的绿叶间颤动

鸟鸣声声，它们腾起的浪和激起的雷电

弥漫，扩散，流淌开来

一声，一声，一声声

是心跳，是天高起来之后

世界和人心淡泊下来之后

绵长的回音

打开

阳光打开云朵，

打开敞亮或虚掩的门窗

在生锈的眼睛里筑巢

那巢里，鸟雀们翅膀硬了

它们飞起来，打开云朵，打开云上之路

把我们睡梦里或清醒着的光送到天上

清晨，一个个戴着口罩的人

穿过昨夜漫长的雨水

被阳光缓缓打开

用心底酿好的蜜

换到了甜

穿过雨水

缓慢地行走，身体带着心

心也带着身体，没有什么值得焦灼和忙碌

就像草地上的那只猫，或猫眼睛里的万物

沾满了亮晶晶的雨珠，雨珠闪着干净的光芒

雨水无处不在，雨水在雨水中

我们在雨水中。我独自一人

但好像有人带着我，穿过雨水

雨水的尽头是更多的雨水

好像，这么多年

我一直都在雨水中行走，长大，苍老

并会一次次地重新复活

记住雨水中落地的纸飞机，

飞机上洇开的我的名字

记住一头热气腾腾的牛，

它亮闪闪的黑眼睛像深潭

里面装满了爱，装满了星星的碎片，

碎片里全是奥秘

就像这些雨水，不是它们打湿了我

而是我穿过它们，获得了安全感和依靠

我穿过雨水，像我穿过我

像雨水穿过雨水，雨点声声

好像是“我们都在，我们都在！”

只有我自己看到，我的眼里

装满感动的雨水，装满雨水的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