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谭茗芳

元宵节临近了，街上卖花灯的摊子也开始热闹起来，五光十色的灯笼挂得满街都是。我每每路过，都会想起那些年，祖母做的萝卜灯。

记忆中，元宵节这天，祖母早早吃过饭，就去院门口的地窖里挑萝卜了。萝卜是做灯的“主料”，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要选那种个头适中、摸上去坚实而光滑的。祖母蹲在地上，在萝卜堆里挑挑拣拣，看看这个，摸摸那个，最终挑出了一些合心意的，装进篮子，满心欢喜地回到院子里。

祖母说，做灯的萝卜必须洁净，灯的光才能更加明亮。所以，一回到家，她先将萝卜表皮上的泥土一点点擦拭掉，然后再清洗几遍，直到表面光洁如新。接着，她将洗好的萝卜一一摆放在木桌上，准备开始雕刻。那时的我和姐姐，最喜欢围在祖母身边，看她如何将这些普通的萝卜，雕刻成一个个精致的萝卜灯。

开始做灯了，祖母先在萝卜的顶端挖一个小洞，然后慢慢地、一圈一圈地往下挖，直到挖成一个接近透明的灯罩形状。灯罩得薄厚均匀，这样点起灯来，才会既明亮又不至于太快烧尽。接着，她手中的小刀飞快地划过萝卜的表面，切出细致的图案。有的是福字，有的是传统的花纹，还有的是生肖图案，动物形象栩栩如生。

有时候，我和姐姐也拿起小刀，模仿着祖母的样子雕刻，却总是把萝卜弄得乱七八糟。母亲若是看到了，定会板着脸训斥我们捣乱，白瞎了一个大萝卜。但祖母却护着我们，跟母亲说：“她们做得很好啦，明年可以做得更好呢。”即使我们“雕刻”的萝卜难看得让人捧腹，祖母依然能耐着性子，把这些不成形的作品，修饰得更完美。我们爱极了这样的祖母。

完成雕刻后，祖母会在掏空了的萝卜内部，放入一根小小的蜡烛，用牙签固定好。一盏小小的萝卜灯就做好了。

我们家孩子多，灯笼要摆放的地方自然也多。灯笼做好后，夜幕悄然降临，家里逐一点亮了小小的萝卜灯。那些灯被小心地放在猪圈旁、水缸边、灶台上，甚至连门口的石礅上也能看到它们。每盏灯都忽闪忽闪，烛光在微风中摇曳，仿佛星光洒满了整个院子。院子里的角落，原本寂静无声，此刻却因为这些灯光而变得温馨明亮。无论走到哪里，都有灯光在指引，仿佛这个家也被灯光的喜庆和温暖包围。

吃过晚饭，我和姐姐提着萝卜灯，跟着祖母走出家门。街道上已经聚集了许多拿着灯笼的孩子，大人们三三两两地聊着天，孩子就围着街巷欢快地跑来跑去，灯光在我们手中摇曳生辉，欢声笑语此起彼伏。元宵夜的寒气似乎渐渐消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温暖的香气。

随着岁月悄然流逝，城市化的进程也在加快，家乡的面貌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那些曾经与祖母一同走过的街道，如今已不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祖母也早已不在我的身边。但每到元宵节，街上五彩斑斓的花灯依旧亮起，照亮我前行的路。而在我心中，祖母的萝卜灯，依然是最亮、最温暖的灯，它照亮了我童年的每一个角落，始终燃烧在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