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建
清晨五点,天还没亮,老李就醒了。工棚里此起彼伏的鼾声像拉锯一样,他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生怕吵醒其他人。摸黑穿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工装,布料已经磨得起了毛边,袖口处还留着昨天抹水泥的痕迹。
工地的水龙头在寒风中结了一层薄冰,老李用热水瓶里的热水浇开,捧起冰凉的水扑在脸上,顿时清醒了许多。他习惯性地摸了摸上衣口袋,那里揣着一张全家福,照片已经泛黄,边角都磨出了毛边。照片上是妻子和两个女儿,大女儿今年该上初三了。
吃过早饭,老李拿起泥刀、瓦桶,准备去工地。“老李,今天去三号楼打混凝土,你带两个人过去。”工头叼着烟走过来,烟雾在寒冷的空气中格外明显。老李点点头,招呼上小王和小张。他们都是跟了老李好几年的徒弟,知道老李做事最讲究,从来不会偷工减料。
搅拌机轰鸣起来,老李熟练地操作着。水泥、砂石、水,比例要恰到好处。他总说,盖房子是百年大计,马虎不得。记得去年有个工地出了事,就是因为混凝土配比不对,整面墙都开裂了。老李当时就说:“这是要出人命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老李照例只打了一个素菜。工地的伙食费一天是十五块,他只用五块。省下的十块钱都寄回家,给女儿交学费,给妻子看病。饭盒是铝制的,已经磕碰得坑坑洼洼,但洗得很干净。他蹲在工地边上,就着咸菜扒拉米饭,时不时抬头看看正在施工的楼房。
突然,楼上传来一声惊呼。老李抬头一看,只见三楼的脚手架在晃动,一个工人正摇摇欲坠。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老李已经扔下饭盒冲了过去。他三步并作两步爬上脚手架,一把抓住那个工人的安全绳。
“别慌!抓紧我!”老李的声音低沉却很稳,手上的青筋却已暴起。他感觉到脚手架在倾斜,钢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下面的工友们都屏住了呼吸,有人已经开始打电话叫救护车。
老李死死拽住那个工人,一点一点往下挪。他的手臂被钢管划破了,血顺着胳膊流下来,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终于,在脚手架彻底倒塌的前一刻,他们安全落地了。
“老李,你流血了!”工友们围上来。老李这才发现自己的工装已经被血浸透了一大片。但他只是摆摆手:“没事,皮外伤。”转头又去查看那个受惊的工人有没有受伤。
晚上,工头特意给老李加了餐,还说要给他发一千元奖金。老李却摇摇头:“奖金就算了,给那个小伙子买份保险吧。”他坐在工棚门口,望着远处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又摸了摸口袋里的全家福。
夜深了,工棚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老李躺在床上,却睡不着。手臂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但他想的却是明天的工作安排。三号楼的进度不能耽误,得重新搭脚手架,混凝土也得重新调配……
月光透过工棚的缝隙洒进来,照在老李布满皱纹的脸上。他轻轻叹了口气,翻了个身。明天,太阳照常升起,工地依旧会响起机器的轰鸣。而老李,依然会是那个最早起床,最晚收工的人。
在这个城市里,有无数个像老李一样的农民工。他们用粗糙的双手,一砖一瓦地建造着这座城市的高楼大厦,却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但正是这些默默无闻的劳动者,撑起了城市的脊梁。
老李常说:“咱们干的是良心活。”这句话,他不仅说给徒弟们听,更是说给自己听。在这个浮躁的时代,总有一些人,坚守着最朴素的信念,用汗水浇筑着城市的明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