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铁柔

那巨尾甩动搅起的漩涡

那挣扎，那潜艇般的沉着

那终究没能看见的真面目

那岸边彻夜持守，蒙蒙亮的黎明

哦，那是一条美丽的大鱼

和它僵持十多秒后

问号一样的碳钢鱼钩，被拉直了

紧绷的鱼线，猛然弹回来

弓形的鱼竿恢复原状

那一瞬，我的肋骨栅栏

仿佛有什么东西冲了出去

中秋回乡

推剪卡尺调为三毫米

给祖父、父亲和自己理发

顿感凉爽的晚风中

我们一起走向澡堂

长久的分离

短暂的浸泡舒展

缭绕的热气里闪烁着

祖父的白发

父亲的花白发

和我的黑发

出澡堂时，月亮圆镜里

三棵面目模糊的树

结出了相同的毛茸茸的果

街心花园

镇上的老人在此小聚

痴呆症患者，轮椅上的中风者

心肺功能衰弱者，孤寡者……

他们清晨到来，傍晚离去

车辆围着他们绕圈

各奔东西，或各归巷里

楼房波纹般扩散着

处于小镇寂静的中心

我是否可以把他们称作花蕊

萼叶散尽，梦的边界缩小为一头白发

是否像微颤的钨丝，在生命的两端

频闪，犹如我这些年忧伤的迟疑

犹如挣扎的光亮，接通童年

他们带给我的蔚蓝色的记忆

归途

匆匆果腹，离开食堂

催理发师，推个毛亮蛋

意欲改头换面。混迹人群

一直垂首，紧盯路面

会不会有一颗散落的草籽

发芽。紧盯脚尖

怕走偏，与一棵树撞怀

落下愧疚悲凉的叶

抬起头，如果满眼都是落日

亡魂和空无一人的楼盘，都是

强颜欢笑、心不在焉之人

那改了等于没改

并非故意离群索居

只是热衷自由

甚于整齐排列的路灯和沿河垂柳

那个傍晚，我会爱上

一个从背后蒙住我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