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路来森

    胶东半岛，旧时乡村，曾经流行过一种“美食”：霜咸菜。不是用霜腌制的咸菜，而是经霜打过的植物、菜蔬，腌制而成的咸菜。腌制好后，存贮，冬天食用。一般有三类：霜蓖麻、霜茄子、霜菜梗儿。

    经霜之后，青蓖麻籽，采下；洗净晾干，再用清水盐腌制，内加八角、桂皮、豆蔻、茴香等料子。过几天，就从盐水中捞出一颗，尝尝，尝尝……咸淡适中了，即全部捞出，滗干水分，再加入同样的料子，然后，将其醅入一陶罐中，随时取食。

    深冬天寒，取出一小碟蓖麻籽，放置青花瓷盘中，以之佐粥，真好。先吃去青青的蓖麻籽皮，然后轻轻咬破蓖麻籽的外壳，嘎巴一声，清清脆脆，蓖麻仁自然滑入口中，缓缓咀嚼，浓浓的香味，便于舌尖徐徐绽放，感觉满口溢香，一冬温暖。

    家家户户，都会种一两畦茄子的；茄子，也是一直结果至深秋。被霜打过的，只是一些茄杻子，小而嫩。经霜打后，茄杻子就蔫了；蔫了的茄杻子，水分少，正好用来制作“霜茄子”。方法极其简单：将茄杻子蒸熟，然后，将其浸入韭花水汁中，即可。韭花的水汁，缓缓浸入茄杻子中，韭花味与茄子味融合，相得益彰；腌制而成的“霜茄子”，有一种特别的味道。怎么说呢？难说，难说，只是觉得好吃，秋风扫过一般，清爽得很；咀嚼起来，甚至还有一份肉香的感觉，一份酱牛肉的香味。

    霜菜梗，很多，在我的记忆中，似乎能吃的菜梗，都可以制成“霜菜梗”。最多的，应该是红薯蔓的梗子，然后是，未长大的芹菜梗、芫荽梗，以及一些野菜的根、茎等。菜根香，若然换成“菜梗香”，似乎更为贴切。而今，每次读知堂老人的《苋菜梗》一文，便心有戚戚焉，禁不住油然想到故乡的霜菜梗。

    知堂老人在《苋菜梗》一文中，谈及苋菜梗的做法：“去叶取梗，切做寸许长短，用盐腌藏瓦坛中，候发酵即成，生熟皆可食。”霜菜梗的制作方法，庶可近之，似乎，还更为讲究些。通常是腌制到一定程度，咸淡适中后，捞出，再加入作料，放置到一陶罐中；只是，菜梗放置时间长了，就会变黑，黑乎乎的，有一种淡淡的臭味，臭鸡蛋的味道。水分失去，有些“絮”，不过，嚼起来倒是愈加劲道。菜梗香，就在“劲道”中散发，像是在咀嚼那些漫长而又闲散的日子。

    今天，乡村饭馆，仍然有“霜咸菜”；是作为大菜上桌前的“小菜”，而且还备受欢迎。食之，是品味，品味中，赏得乡野风味；是怀旧，怀旧中，感悟今天的幸福。

    真正是，有“羲皇之民”之风雅感觉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