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顾士忠

那个星期六的上午，岳母给妻子打来电话，叫妻带她去洗澡。妻不耐烦地说，我还有事要忙，你洗澡咋那么勤呢？电话里，岳母唯唯诺诺地说，好，不洗，不洗，你忙吧。

其实，妻一点也不忙。彼时，她正坐在沙发上，兴致勃勃地看一部电影。见她气哼哼地放下电话，我说，岳母向来爱干净，抓紧去。妻漫不经心地说，天这么冷，老人没必要每周洗澡一次。说着，又一头扎进了鸡零狗碎的剧情中。

一个小时后，妻子的那部电影还没看完，大舅哥突然打来电话，说岳母在房间里摔倒了。她摔倒后不能动弹，凄厉的呼救声让邻居听到，是邻居通知了他。

我和妻迅速赶到岳母独居的小院。大舅哥和小舅子也早到了。半年前，岳父去世后，妻兄妹三人提议，让岳母在各家轮流住上一段时间，可岳母不想麻烦子女，仍执意一人生活着。尽管，她有糖尿病，而且，还因心肌梗塞，在重症监护室里住了二十多天。

此刻，只见岳母手抚右大腿，痛苦地呻吟着。问及岳母摔倒的原因，大舅哥说，她弯腰去拔煤球炉的炉门盖，可能用力过猛，重心不稳就摔倒了。

我们轻轻地把岳母抱上车，快速朝医院驶去。一路上，妻一直絮絮叨叨地埋怨岳母的不小心。见岳母不停地自责，我赶紧安慰她说，妈，不碍事，你穿这么厚的棉衣，估计也就是肌肉损伤。

到达医院急诊科，看到检查结果后，我们都吃了一惊：髋关节粉碎性骨折。问及既往病史，医生叹了一口气，说，不能手术了，还是保守治疗吧。

就在我们准备将岳母转往骨科病房时，她竟然出现了昏迷症状。随即，她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我们惊愕地站在监护室门外。妻全身颤抖，双手合十，不住地喃喃自语：“妈没事，妈没事……”

两小时后，医生说病人脱离了生命危险，允许我们进去探视。我们来到岳母的病床前，此刻，她慢慢地睁开双眼，扫视着面前的亲人。大舅哥问：“妈，我是谁？”岳母笑笑：“你是小兵啊。”妻噙着泪，朝岳母摆了摆手：“妈，你还认识我吗？”“你不是小华嘛。”妻摩挲着岳母的头：“妈，你很快就会好的，好了，带你去洗澡。”

按照大舅哥的安排，我和妻如释重负地先回家休息。

晚上七点，大舅哥突然打来电话，说岳母又昏迷了。

我们惴惴不安地赶到医院。大舅哥和小舅子表情凝重，大舅哥黯然地说：“医生讲，妈这次是重度昏迷，血压极低，血糖爆表测不到。是摔倒的重创，诱发了糖尿病急性并发症。”

医生还在持续抢救。站在重症监护室门外，一分一秒都让我们备受煎熬。

十点钟，医生走过来，征询我们：“病人现在各项器官衰竭，已没有自主呼吸，要不要上呼吸机？”大舅哥顿了一下，含泪点了点头。妻瞬间瘫倒在地。我扶着她，她泪水像断线的珠子：“咱们的孩子是妈一手带大的，她辛苦哇……”

两个多小时后，医生遗憾地为岳母拔掉了呼吸机。伏在她尚存余温的身体上，妻号啕大哭：“妈，你还没有洗澡，我想带你去洗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