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大礼

我生在北方，每年都要面对四五个月的寒冷时光。尤其是小时候的冬天，感觉比现在要冷很多。一来那时条件艰苦，没有空调、暖气、电暖风等现代化的取暖设施，也没有羽绒服、保暖内衣等性能较好的穿戴用品。在屋内只能靠煤火炉子采暖，户外全凭棉衣棉鞋棉手套保暖。那种冷，让人从内心发出恐惧，因而巴不得温暖的春天早日到来！

内心里盼望着春天，于是不时追问父亲啥时候才能开春。父亲说，过完年、打了春就到春天了。可眼看年过完了，春也打过了，非但不见春天的影子，天居然还在下雪，大坑里的冰也没有一点要化的意思，我不免对父亲的话产生怀疑，又去追问母亲。母亲用手指了指院里的杏树说，等那棵杏树开花就到春天了……终于有一天，天空飘下几滴细雨之后，院里的杏树兀然冒出了花骨朵。我高兴得大呼：“杏花开了，春天来了！”

既然春天来了，地里的野菜总该露头了吧？那会儿我养着几只小兔，它们吃了一个冬天的干草枯叶，一个个瘦骨嶙峋，应该像我一样渴望草长莺飞、柳绿花红的春天，盼望着主人给它们采回新鲜的野菜。可我带着刀子和筐到地里转悠半天，远远望去绿意朦胧的田野，却寻不到几棵野菜尖尖。我期待的春天呢？她不是已经到来了吗？

眼见杏花残、桃花开，隐隐春雷，随风而来。父亲撕下一页日历，说了声“惊蛰了！”我不明就里，一脸疑惑地问：“什么是惊蛰？惊蛰了怎么了？”父亲耐心地向我解释，中国人把一年分为二十四节气，惊蛰是其中的一个，排在第三位，在每年的3月5日或6日。一些小动物到入冬的时候会藏在土中，蛰伏起来不吃不喝，叫“入蛰”；到惊蛰时节，天上的春雷把它们惊醒，开始从地下钻出来，开始活动了，也意味着真正的春天到来了。

果然，我再到地里去挖野菜，不光发现那些野菜渐渐变大，找起来更容易了，而且看到地上蜘蛛在爬，“蝎虎柳子”乱窜，屎壳郎滚起了圆圆的粪团，小蜜蜂在花枝间飞来飞去，还有一些不知名儿的飞虫，在空中起舞。“一声霹雳醒蛇虫，几阵潇潇染紫红”。它们如戏里的角儿们，纷纷亮相，预示着春的大戏隆重开场。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此时，走在家乡的田野上，空气明显温和起来，不知不觉中，脚上的棉鞋就换成了单的，厚重的棉袄棉裤也被扔在了炕头。村边的柳树长出鹅黄的嫩芽，细细的枝条随风摇摆，像二八少女婀娜的腰身。折一段柳枝，做一支柳笛，便奏响了春的圆舞曲。河沟里的胶泥化透了，像发好了的面。我和小伙伴们去那里玩泥巴，挖出大大的一坨，在大青砖上反复地摔，摔得透透的，捏小鸡小鸭小兔子，做花鸟虫鱼的泥模子。还会捏成小人儿，折一根柳条抽打它，叫作“打小人”，据说这样会驱赶走身上的霉运。

此时的原野，虽算不上风韵撩人，但毕竟是“无边光景一时新”。 惊蛰在春天的艳阳里，描绘出一派春心荡漾的景。在和煦的春风里，迎春花恣意绽放，桃花李花渐露芬芳，草色微青，溪水潺潺，蜂蝶纷飞起舞，柳丝婆娑弄姿，“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一幅早春的画卷，铺展在天地之间。

惊蛰开启，最高兴的还是父辈们。“九九江南风送暖，融融翠野启春耕”。此时天气已经转暖，雨水渐多，家乡人们也开始忙碌起来。麦苗开始返青生长，春播的作物，也要开始备耕了。父亲拼命地摇起辘轳，灌溉属于他的土地；母亲挥舞着手中的锄头，播种下丰收的热望……在年复一年的惊蛰中，我也开启了一次又一次的奋楫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