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军霞

晚上，女儿写完作业，拿起彩色铅笔在一张白纸上涂鸦，画了一串颇为逼真的辣椒。看着画面上那串红辣椒，我不由笑着对女儿说：“红辣椒，这可是我童年时的暗号呀。”

那时在农村老家，每逢赶上农忙季节，大人要到地里去干活，学校也会放假。小孩子们都要帮忙干活，谁也不能闲着，比如要在家摘花生或剥玉米。虽然父母出门下地前一遍遍叮嘱：“在家好好干活，不许出去玩！”但他们走了以后，我们这些小孩子往往憋不住，干一会儿活就要溜到胡同里玩一会儿，然后又担心干活的进度慢会挨大人骂，一个个又哭丧着脸回去。有一次，不知谁出了个主意：“不如我们来设置个暗号，谁家大人不在家，就在门口挂一串红辣椒，我们看到了就一起去这家帮忙，过一会儿再去第二家，红辣椒挂在谁家门口就到谁家集合！”

这个办法太有趣了，谁家都不缺少成串的红辣椒，我们欣然同意。于是，红辣椒在村里挂来挂去，我们一会儿在小娟家摘花生，一会儿又来我家剥玉米皮。人多力量大，干活说说笑笑也不累，进度比单干要快了很多。

我们每天干了自己家的农活，还会相约一起去娜娜家帮忙。她小时候得了一场大病，落下了左脚跛脚的后遗症。娜娜的父母为了给女儿治病，去了外地挣钱，平时家里只有娜娜和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说来也怪，我们每次从家里溜出来，被大人发现了都免不了被一顿臭骂，但大家去娜娜家帮忙，大人们一句也不会骂，因为他们也会帮着娜娜的奶奶把地里的庄稼运回来。所以，我们每次把当成暗号的红辣椒挂在娜娜家门口时，内心都格外轻松。娜娜看我们干活累了，就会在院子里做烤红薯、蒸玉米犒劳我们。大家吃得嘴黑肚圆，说笑声能喊破天。

后来，娜娜的腿做过三次大手术，虽然没有彻底痊愈，却也能让她像正常人一样走路和上学了。多年后，娜娜成了一名小学老师。有一次我们在微信上聊天，她说起往事还十分动情：“当年每次做手术我都要在床上躺两三个月，多亏你们经常在奶奶家门口挂红辣椒当暗号来帮忙，又是给我讲笑话，又是帮我补课。我时常觉得，如果没有那一个个挂着红辣椒的日子，我能否熬过那段人生的至暗时刻……”

我想起一位老家在山区的朋友，也曾给我讲过一个暗号的故事。他说自己住的村子比较偏僻，上中学时每到周末需要从家里返校时，如果错过了一天当中唯一的一辆客车，就需要步行近十里去另外的地方乘车。所以，每次到了周末返校的下午，他和父母就会紧张万分，大家轮流在院子里观望汽车开来的那条小路，唯恐一不小心错过车。

有一次，朋友无意中跟客车司机说起了这件事，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忽然笑着说：“我有办法了！以后你需要回学校时，就把书包挂在门口，我看到书包就会停车，也会大声按喇叭提醒你，你们一家人就不用那么紧张了！”这个办法果然好用，客车司机在那条山路上跑了十几年，对所有的路段和地形都了如指掌，当然也能记住朋友的家。凭借书包作暗号，朋友初中三年从没耽误过一次车……朋友说起当年帮助过自己的司机叔叔，眼神里都是温暖。

暗号，本指悄悄约定的秘密信号，也有的时候，这样的约定不需要躲在幽暗中，而是无意中照亮了一个人人生中的某一段路。就像娜娜和我的这位朋友，暗号不暗，明亮如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