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志坚

李先生眯眼躺在阳台的摇椅上，享受温暖的阳光。这是李先生最喜欢的事，尤其春日，只要当日是晴天，李先生总会早早泡一壶茶，拿一本书，盖一薄毯，品茶读书待阳光。

李先生家所在的这幢楼，距前排高楼不到三米，李先生家又是一楼，早晚的阳光会擦着窗沿躲过李先生家的阳台，只有正午时阳光才会照进来，李先生自然不肯错过。

茶喝淡了，书看累了，暖暖的阳光照在了李先生的身上，舒坦！家中无人，清静！眯着眼，脑海中想什么就是什么，自在！

李先生想到父亲，跛腿的父亲为了他们兄妹几个劳碌奔波，蹒跚的背影在李先生的眼前一晃一晃的，骑着二八自行车的身子一伏一伏的。李先生伸出手，想抚摸一下父亲的背，那个带着笑意的身影倏地不见了。李先生赶紧睁开眼，眼角已微微润湿。

李先生一直认为父亲本本分分甚至有些木讷，不似别人圆滑世故，但却坚韧顽强，对儿女多有慈爱。李先生发现自己身上多多少少有父亲的影子，他一直跟着父亲的脚印前行。

自李先生参加工作后，几乎每星期都会从县城驱车回家，倒无甚大事，就是回去看看，与父母说些家长里短，说些工作的喜悦与烦恼，陪伴时间不长，但却能让父母高兴半日。李先生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李先生每次离开时，母亲都会给他车里塞很多东西，反复说这个对身体好，那个有营养，唠叨得李先生都有些烦了，只能匆匆开车离开，然后李先生会在倒车镜里看到站在大门口远望的单薄身影。

母亲是个最普通的农村妇女，家里地里，样样不突出，样样也不差。可怜的是母亲的身世。母亲很小的时候随亲生母亲改嫁，没几年，亲生母亲也离她而去，她只能跟着继父继母讨生活。李先生知道，母亲兄弟姐妹甚多，却无一是至亲。

父母已去世多年，作为儿子，李先生问心无愧。当初父母住院，兄妹家境不佳，李先生出钱又出力，累却心甘情愿。葬礼时乡邻只说兄嫂付出颇多，却不知家事中的大头儿全在李先生身上。李先生老婆虽多有怨言，却也只嘴上说说，心里还是理解李先生的。

李先生也是父亲，不知自己儿子将来会如何对待自己。想到儿子，李先生甚是欣慰，脸上浮现出笑意。儿子自小就很少让人操心，学业虽不是最优秀，却也一路顺风顺水，如愿大学毕业，找到工作。

李先生最为挂念的是儿子的身体，儿子早产，身子较常人弱些。儿子小时候，李先生常会抽出时间说自己要锻炼，让儿子陪着，实际上就是想让儿子多运动。现在看来，儿子身体还算好，李先生放心不少。虽如此，每次与儿子视频通话，仍不免多加嘱咐，让儿子照顾好身体。

李先生慢慢坐起身，喝一口淡茶，把手中的书放到窗台上。看着日渐西去的阳光，想着自己眼下境况。

李先生临近退休，身体大不如前，胳膊腿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不舒服。今年腊月收拾家，儿子还没放假，老婆也没空闲，自己想着不就收拾收拾么，以前又不是没收拾过，自己一个人收拾也定不会有问题，就每天收拾一点，每天收拾一点。不承想，年后他总感身体不适，跟老婆儿子念叨几句。老婆笑话李先生，说李先生是富贵命，干这么点活儿就疼疼痒痒的，以后还能靠你个啥？有亲友找李先生老婆聊天，老婆常会把此事当作笑料，李先生只在一旁尴尬。老婆身体除血压高些再无其他，工作虽不稳定却也常有收入。李先生觉得这样就挺好。

李先生在阳光中笑意浮现。自己的大半生就这样过去了，没有轰轰烈烈，没有大起大落，平淡而无趣，但却坦然无悔。李先生对那些功成名就之人虽常充满艳羡，却也明白那些人内心负累。

李先生又想到那次与友人聊天，发现自己也曾有过诸多宏愿，却因际遇不佳，留下诸多遗憾。既然无法回到从前，那就继续坦荡前行。

独坐阳台的李先生面对即将离开阳台的阳光，想想自己曾经的过往，觉得自己终究是普通人一个，家庭也很普通。

妻不在，儿不在，一人一椅，书茶相伴，惬意清静，至味清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