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罗民燕
村庄里,有一口老井。
父亲说,在他童年有记忆时,老井就已经在这里了,少说也有上百年的历史了。
老井井口大概有一张圆桌的大小,深不过两三米,只有井沿处围了一圈石头,在岁月的洗礼中,这些石头上长起了绿苔藓,纤细柔软。
老井的井水常年都是满的,干旱的季节不枯竭,雨水的季节也不外溢。村庄里的几十户人家就靠这口老井滋养着。
儿时,每家每户都有一根扁担,两只铁桶。每天太阳刚刚升起时,勤劳的乡亲们就担着铁桶到井里打水。扁担在肩膀上“吱吱悠悠”,担水的人脚下像踩着风,走起路来轻快又有节奏。邻居们在路上遇见了,脸上堆满了笑意,轻声互道:“担水去啊。”“是啊,你也去啊。”
沿途的花啊、草啊,都像是得到了老井的恩惠,从铁桶里蹦出来的清泉,把一路的花花草草滋养得格外嫩油油,比别处要娇媚有活力得多。
夏日里,女人们把担回来的水倒在大盆子里,放在太阳下晒。傍晚从庄稼地里回来时,水早已温热,孩子们直接脱下汗水打湿的衣服裤子,在自家院子里洗澡,时不时打起水仗来,惹得不明所以的鸡鸭猫狗也跟着嬉闹。井水滋润着孩子们长大,个个都活泼健康,像小牛犊子似的。
村里的男人们喜欢喝茶,早早起来,扔几片自家炒制的茶叶在杯里,烧上一壶老井里打来的水,顿时,茶叶在水中绽放、沉浮,清香四溢。
后来,村庄里长大的孩子们,羽翼丰满,飞了。他们不肯继续住在这偏远的山村了,外面有广阔天地,他们的未来也有无限可能。
有些上了年纪的人守旧,大半辈子与老井为伴,喝惯了老井里的水,他们之间已亲密得如同家人,难舍难分了。
为了方便村民,村里集资买了水管,将老井的水通到了每家每户的水缸里。从此,扁担和铁桶,成了历史,成了一代人的记忆。
有一年,从村里走出去的女孩,带着城里的对象回乡。抵达时已是半夜,车子却在半山腰抛锚,无奈只能用手电筒照明回家。女孩内心忐忑不安,男孩初次来,竟如此狼狈,他能接受她的一切吗?
次日一早,男孩端着水杯站在院子里漱口,满脸惊喜地朝女孩喊道:“这水太甜啦,像是加了好多蜂蜜。”他一边说着,一边咕噜咕噜将水全喝了下去。
女孩看着他,清晨的阳光从树叶间漏下来,洒在他的肩上,宛如无数的小银鱼,风吹,影动,小银鱼也跟着欢腾起来。男孩伏在女孩耳边,低语着:“难怪你的笑容那么甜,原来是被这甘甜的山泉浇滋养来的。”
如今,时光虽游走,老井则像一叶扁舟,泊在那儿,风走,云走,它不走。它就在那里,承载着日月星辉,哺育着一代又一代的山村儿女,延绵千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