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毛君秋

那年中考，儿子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考上师范，成功跳出了“农门”，吃上了“国家粮”，这在当时的农村来说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啊。当学校老师敲锣打鼓送通知书到家时，全家人喜得合不拢嘴，而他却在屋角暗暗发脾气。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意见，擅作主张改了我的中考志愿！”儿子把怒气全撒在了父亲身上。

父亲一言不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太阳很高，把门前树上的叶子照得闪闪发亮。他低着头，在树下默默编着手中的箩筐——要“双抢”了，得准备几个箩筐。父亲就靠这双长满老茧的手艰难地撑起全家十一口人的生计。

儿子报考的是一所中专院校，他想进国家机关当干部。父亲却背着儿子到学校把志愿改成了师范——以往师范学校的录取分数线低，他担心儿子考不上中专。没想到那年的师范录取分数线竟然高于中专录取分数线。

在对父亲的埋怨中，那个暑假儿子过得很不开心。父亲仿佛从来没有为自己辩解过，只知道没完没了地做完了地里的农活，又回到家里忙活。

儿子毕业分配在一所偏僻的山村小学。报到第一天，学校操场杂草比人还高，教室是一排低矮的平房，里面空荡荡的，仅有用两根木棒支撑着的一块破损的木黑板，有几页窗格用一层白塑料蒙住，那已经算是好的了。

那里的孩子非常“野”：老师正上着课，突然会有学生悄悄从后门溜到外面玩去了；后排学生给前排学生衣服上“绣花”是常有的事。

难道要与这些破屋子、野孩子相伴一生？理想与现实发生激烈碰撞，儿子心里的阴云在一步步扩散。

“儿子，莫想多了，安安心心把书教好吧。”母亲开导儿子，可儿子怎么也听不进去。听说好些初中成绩不如他的同学已经当上了机关干部，而他却扎在那偏僻的小山村当老师。儿子不甘心啊！

周末回家，儿子萎靡地躺在床上，大脑像天花板一样空白。第二天起床时，母亲早已洗好一桶衣服，在禾场边上的竹竿上晾晒。天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雨了。

“你看，昨天太阳都还白花花的，今儿就变天了，可是昨天的太阳再大也晒不干今天的衣裳啊。”母亲像是自言自语的一番话，被儿子听到了。他心里一震：“是啊，昨天的太阳晒不干今天的衣裳，我又何必久久在昨天的回忆里纠结呢？”

中午，太阳冲破厚厚的云层终于露出了笑脸，给寒冷的冬天带来阵阵暖意。儿子振作起来了，三年后，他成了这所小学的校长。又过了十年，他成了这个乡镇中学的校长。

上任那天，儿子面带笑容，踌躇满志。初升的太阳正洒着金光徐徐升向高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