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因
当有人请你为之写序的时候,心中难免会泛起一丝悲凉。因为这至少说明,你已不复年轻。
更何况,我尊崇的孙犁先生还说过大意如后的话:你为别人写序,全说真话会得罪人,一味溢美又有失公允,甚至会被怀疑你是在投掷人际周旋的筹码或利用已有名气刷存在感……这真是一件出力不讨好的事情,最好能推就推。
然而,锦春君从美丽的大理打电话来让我为他即将印行的文集写几句话了。尚在犹豫之际,听到他在电话那头把自己的要求称为“不情之请”。中国的语言文字真神奇,这四个字里包含的一种善解人意的诚恳,有触手可摸的温度。它竟在一瞬间让我应承了他的要求——人有时候连自己都搞不懂自己。
较为全面地读了一遍锦春从微信传递过来的文稿后,知道他的写作,大体可分为两部分。其一为文艺类,体裁有诗歌、小小说和随笔小品;另一部分是时评类文章。他将其分编为《火花集》和《调研集》。
他的文艺类作品中,我最看好的是随笔小品。在这些文章中,锦春掬取的往往只是生活中的一花一叶一芽,社会上的一物一景一人,却能在方寸之地,于不刻意之间,把嗔或笑、怨或忿、激越或沉思等情态展现于笔端,映射时代风雨,烛照世相人心,透露出他学识、阅历积累的厚度和人生体验、思悟的深度。这些文章,落笔自然,行文活泼,一般只有千字左右,却比起某些文艺腔十足、矫揉造作的“美文”,更受读者欢迎,因而最适合在报纸副刊发表。它们大多也确实曾在报纸副刊发表。比如原载于春城晚报并获该报“八小时以外”征文奖的《乐在棋中》一文,就趣味盎然,让人读来乐在其中。
“我怀疑,我身上是否有一股‘棋味’,不然,陌生的朋友怎么会闻出来:‘你很喜欢下棋吧?’”“(下棋时)你要学会当‘组织部长’,又要善于当‘办公室主任’,要当‘诸葛亮’,还要当‘冲锋队长’。一会儿要做‘小卒子’,一会儿又要变成‘帅王’,不能放‘空炮’,不能绊自己的‘马脚’。”
都是作为一名棋迷的切身体会,都是来自日常生活的语言。平易、有趣。不管你喜欢不喜欢下棋,跳进眼睛后都会让人如临“棋境”,发出会心的微笑。
其他的很多篇章,如《傈僳街》《徐霞客建塔鸡足山》《室雅书更香》等,或写地方风物,或有史志价值,或介绍一种小吃,或为身边平常人画像,均生动、鲜活,给人启迪,引人思索。
“诸葛亮带着神兵追呀追呀,孟获骑着神象逃呀逃呀,眼看就要追上了,诸葛亮拔出宝剑一挥,‘豁啦啦’一声巨响,宾川县境内的老东山轰然裂为两半……孟获吓慌了神,赶忙弃了神象,猫着腰钻进一个山洞逃走了,这就是老裂箐、孟获洞的由来。”虽然依旧是质朴的充满生活气息的语言,依旧是自然随意平和的表达,依旧是脚踏实地的观察眼光,《孟获洞探胜》的开笔,却拔地而起,跌宕有致。看来锦春是深谙“文似看山不喜平”的道理的。在这篇旅游小品里,景物多奇观,游览过程多妙遇,描述叙写引人入胜,显现出锦春的才情。
文如其人。藏工巧于厚拙,寓灵秀于浑朴。读锦春的文章,我眼前就会浮现他敦实的身躯、明亮的眼睛、纯净的微笑。
锦春出生于鸡足山脚下的大山后村,教过书,写过县志,先后在宾川县、大理州的一些行政、调研部门承担重要工作和任职。这样的经历,使他对当下的政治经济状况非常关切,这就引发他写了很多时评。
时评和随笔小品相邻,中间隔着的,是新闻性和时效性。前些年,报纸对时评青睐有加,往往拿出一个甚至两个整版来刊登,并前移于二、三版位置。其实时评并不是一种新文体,它不但早已有之,甚至古已有之。春秋战国时期齐国人公羊高写的《春秋公羊传》、鲁国人谷梁赤写的《春秋谷梁传》等,都可归属于新闻评论或时事评论。近现代以来,文人作家中写过时评的就更多。如美国的海明威,奥地利的茨威格,抗战时期的郁达夫等。毛泽东在一些历史时期写的时评,以思想耀亮时空,力拔山、气盖世,振聋发聩,罕有人及。我国当代最脍炙人口的一篇时评,也许应该算1999年《南方周末》的新年献词《阳光打在你脸上》,值得一读再读。
锦春的这些时评,曾刊发于《云南日报》《社会主义论坛》《云南政协报》《大理日报》等多种报刊,产生过一定的影响。如《依托名山建设名镇》《变害为宝》《注重谈心》《重视“失地”的农民》《不妨多听听职工的“牢骚话”》等,不是结珠于日常生活的所见所闻,就是孕生于下乡调研的心得体会,精准切入,深入剖析,坦率亮出明确的观点,往往能提出建设性意见,不但非常接地气,而且体现出他浓厚的家国情怀。当然,在这样的基础上,如果更注重文采一些,就会更加赏心悦目。
锦春说,他即将退休了,出这本书,不为名利,仅作纪念。我想,这是一份值得纪念的纪念。我也相信,他还会继续写下去,岁月总是有痕,人生必定留痕,对于相对年轻的他,这本书不会是也不可能是他的终结性纪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