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项德林

米其林餐厅来头太大，一直不敢奢望。对于我等一介平头百姓来说，莫说米其林餐厅，就是小有名气的私房菜馆也是看年看月吃一次。

我们的日常在街头巷尾，在烟火人间。每天委身于繁华热闹的解放碑，穿过一幢幢参天林立的写字楼，沿临江路上行，走到大井巷一片老旧小区。楼栋之间的巷道上，支几张年代材质造型绝不雷同的桌子，摆几把蓝的绿的塑料凳子，甚至还有两三把坐上去有些“吱吱”摇晃的破木椅子，一看就有些年头了，至少是三四十年前寻常百姓家的老物什。旁边搁着一个大案板，上面摆满了备用的食材。肉类有五花肉、精瘦肉、猪肝、猪腰、肥肠，鸡鸭鱼是难以得见的。蔬菜则以番茄、青椒、土豆等为主，视季节有不同的青叶子菜。案板旁边放着一个煤气罐，不锈钢架上搁着煤气灶。每当午饭时分，煤气灶吐着火舌“呼呼呼”地直响。一位身材消瘦的中年男子，腰系围腰，一手把持铁锅，一手拿着锅铲，有模有样地颠勺。矮胖的中年妇女一会儿当墩子切菜配菜，一会儿收拾桌子招呼客人，一会儿算账收钱，应该是“主理人”。

不消说，这就是重庆街头巷尾常见的夫妻档苍蝇馆子。不过这家更具苍蝇馆子特质一些，一个门脸房也没有，巷道旁边一间敞开着门的房间应该是夫妻俩的住房兼库房了，连馆子都算不上。这就是我们单位几位饭搭子调侃的“‘米其林’馆子”了。

这间“米其林”馆子是我们无意中发现的解决中午吃饭问题的地方，距单位不远。吃了一两次之后，觉得味道还不错，价格也算亲民。每到中午为吃什么而纠结的时候，便起意将这里作为解决吃饭问题的固定地点。

虽然简陋，但“米其林”馆子生意却出奇地好。不但需要等位，连上一道菜也需要很长时间，毕竟是夫妻档，客人稍多两搭便有些忙不过来。每到中午饭点，有穿西装打领带的写字楼白领，有一身工装沾满油漆的装修工人，有穿着睡衣的附近居民，甚至还有拖着行李箱满口普通话的外地游客。经常有附近的老街坊老邻居，搬走了之后又折回来，炒几个小菜，倒二两老白干或开两瓶“老山城”啤酒，一吹一半天。我无意中旁听了几回，言语里有对这片老旧小区的不满，但更多是不舍的唏嘘。

吃的次数多了，与老板熟识了，便记了电话提前订餐。不需要点菜，直接报就餐人数，让老板自己配餐。反正他也只有那几样菜，翻不出什么花样来。我们也乐得简单，囫囵填个肚饱，然后回去睡个神仙觉，下午好接着搬砖。

有时候回锅肉煎得煳了些，青椒炒蛋咸得齁喉。我们便打趣：“老板今天心情不好，昨天晚上遭老板娘欺负了？”中年男子将双手在围腰上揩了揩，也只是憨憨地笑道：“对不起，对不起，下回注意。”我们也不在意，家常菜嘛，谁家有哪道菜炒出来一直是那个味道？只有生产线才能办到的事情，我们何必与颠勺的一双手计较。

其实，重庆的很多街巷，很多老旧小区，像这样的“米其林”馆子不在少数，每个人都说得上来几家。每一道菜的味道说不上有多么惊艳，但却又恰如其分地击中我们的舌苔和味蕾，让烟熏火燎的寻常日子变得有滋有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