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世明

每到春天，漫步于城镇的菜市场，见到一堆堆雪白而正滴着水的鱼腥草，一盆盆浸泡在清水里青灰而鲜嫩的蕨菜，一桶桶薄如蝉翼、形如少女夏裙的白杜鹃花瓣，还有野芹菜、香椿、野葱、刺老菠、树胡子等野菜挤满了摊位，我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当年和同村的小伙伴们为充饥果腹、解除病痛、自挣学费而在滇西腹地的群山里采挖野菜的情景。

那时大伙都是十三四岁、正读初中的少年。每逢春季的周末，同村要好的几个小伙伴就会相约，各自挎上竹篮，扛上锄头，带上两个苞谷粑粑便上山了。大家相互照应，气喘吁吁，紧走快赶两个多小时后，终于来到三面是森林的高山。山脚潮湿的沙土里，一年四季在冒着清泉，形成了一块块天然的湿地。

即使在滇西持续干旱的冬春季节，这里还是绿水盈盈、草长莺飞、野花簇簇、春意盎然。突出水面的泥沙草地上，密密麻麻地生长着许多嫩叶，叶形如耳廓，深埋于泥沙的根却又白又长，不时散发出鱼腥味，我们管它叫“折耳根”，学名叫“鱼腥草”。

我们几个小伙伴便在这片泥沙草地上甩开膀子，挥舞着锄头，挖开一片泥土后，蹲下身子，或屈膝跪在潮湿的泥土上，仔细地搜寻着鱼腥草。我们顺着看到的白嫩根须把一根根又长又白的鱼腥草拔出，最后在水里洗去泥沙，再用韧性好的山草捆成小把，控干水分后，小心翼翼地装入竹篮，尔后踏着夕阳的余晖满载而归。

带回家的鱼腥草被母亲再次清洗，除去老根后，可顺手折成段，盛盘后加入适量的自煮炖梅、火烧蘸水辣、炒熟核桃粉、食盐味精、青葱芫荽等佐料，凉拌后即可食用。鱼腥草也可与鲜猪肉或烟熏腊肉混炒成“鱼腥草炒肉”。散发着浓浓中草药味且鲜嫩的鱼腥草能杀菌消炎、清热解毒，是一种食药用兼为一体、多年生的草本植物。

鱼腥草挖完半个月后的清明时节，山林里大片大片的蕨菜也被春风吹醒了，如果再来几场春雨，那满身“绒毛”而鲜嫩的“龙腿”，顶端托着“龙爪”的蕨菜，就如雨后春笋般，从山地里挤挤挨挨地冒出来，犹如千万只墨绿色的“龙爪”伸出了大地，静静地等待小伙伴将其一根一根摘入竹篮里。

鲜嫩的蕨菜釆回来后，母亲照例将其冲洗干净，再放入大铁锅里，加入适量的清水，以猛火煮熟。然后把蕨菜捞出，并放入盛满清水的大盆里反复漂洗几次，除去涩味后，就可将其切成段，再加入木瓜酸汤汁或马兰腌菜、煮熟的木耳或树胡子、蘸水辣、食盐、味精、青葱、芫荽等佐料搅拌，一盘鲜香爽口的“龙爪菜”就大功告成了。煮熟的蕨菜还可以与青蚕豆、火腿丝，混炒成灰绿相间的素菜——“青蛙抱玉柱”，这道菜能缓解“三高”，是滇西人家减肥降压的天然药。

采摘蕨菜时节刚过，雪白的杜鹃花也在“布谷声声”中次第绽放了，染白了群山。我和小伙伴们就斜挎着小竹篮，像猿猴一样，敏捷地爬上两三米高的白杜鹃大树，将一朵朵大如砵碗的杜鹃花采摘下来，还不时地惊飞起一对对刚破茧而出的花蝴蝶呢！当太阳偏西时，我们又在“布谷、布谷”的余音中，把一大篮白杜鹃花带回家。母亲一边引火烧水，一边把白杜鹃花的花柄和花蕊一一摘除，只留下如白裙一样薄薄的花瓣。然后，她把整理好的一大盆白杜鹃花瓣，全部倒入水已沸腾的大铁锅里，以猛火煮至熟。再从锅里捞出到盛有清水的大盆里，反复漂洗两三次后，便可切几片腊肉放入锅里，再加入少许的青蚕豆瓣，以猛火煮熟。然后加入已漂洗好的杜鹃花瓣，还有适量的食盐后，一道鲜美而养颜护肤的“青豆鲜花汤”就烹制而成，一家老少又可围桌分享大自然的恩赐了！

千百年来，生长在滇西高山密林里的这些野菜，总是把自己的根须深埋于肥沃土地里，即使挖了新根，也还有老根；即使采了地上的嫩枝叶，还有地下发达的根系；即使摘了枝上的花朵，还有整棵大树呀……到了来年，它们依然把春天的美味，无私地奉献给滇西的乡亲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