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春华

最近，有一个“70后”在抖音上抱怨，说她的童年过得潦草，父母只能给她基本的温饱，但老去的父母却知道了生活需要仪式感，逢年过节，就要求她买礼物、发红包，连带还要给姑舅姨送礼，让她不堪其累。

看到“潦草”两个字，我忽然就想起了85岁的父亲，他这一生是怎么走过来的？稍一回忆，我发现他是在做选择题中走过来的。

我的父亲是苏州人，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做一名代课老师，因为不能按时领工资，他果断辞职了。当时，他的大弟弟在西沙群岛当兵，小弟弟准备考大学，我祖母没有工作，全家就指望他当起顶梁柱呢！结果，他辞职了。

不久，镇政府领导上门说：“惠男，有两个工作，第一，你到镇上打米厂碾米，第二个，南京长江大桥招工，铁道部的铁饭碗。你选哪个？”我父亲高兴地说：“我选修桥。”于是父亲去了南京长江大桥工地，做了一名起重司机。

1968年，父亲随施工队到了湖北枝城修桥，认识了我母亲。他们的交往遭到了我外婆的强烈反对，这个时候，父亲本可以找一个捧铁饭碗的女工结婚，成为双职工。如果找一个农村姑娘成家，简直是“后患”无穷。然而父亲坚持自己的选择，他和母亲结婚后，在八年时间里，生育了两女一子，砌了土砖屋，组成了五口之家。

说到这套土砖屋，那真是“潦草”，低矮易受潮。土砖屋里，是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还有猪叫鸡跑。这就是父母最初的婚姻城堡。好在，我母亲是高中生，做了民办教师，最终转正并退休。这样一来，我们家虽然住在农村，父母却都不是真正的农民，经济上宽裕点。

1982年，父母决定盖红砖瓦屋。那个时候，瓦匠少，且手艺不精。给我家盖房的瓦匠，砌腰墙时，边砌边倒，他就撂挑子不干，跑了。当时只有母亲一人在家，就另请了瓦匠，把房子盖好了。父亲回来后，为了省钱，自己学着刷大白。正刷时，之前跑掉的瓦匠来要80元工钱。那时候的80元，是父亲两个月的工资，况且，他撂挑子时，说了不要工钱。父亲严词拒绝了，那个人不肯走，父亲秒变护家战神，拿起扁担把他赶走了。

20世纪80年代末期，父亲退休，让我顶职，跃出农门。父亲说：“你才18岁，不懂什么，我帮你选择。你上班了，可以帮扶家里，弟和妹还未成年。”于是，我寄了七年的生活费，第八年成家了，我就选择逢年过节，给父母寄钱表孝心，这样的仪式感，一直延续到现在。

2012年7月，72岁的父亲迎来人生的最大一场磨难，长达八年。这一年，母亲确诊肺癌晚期。母亲选择了保守治疗，父亲选择了日夜照顾。一生没有做过饭的父亲，进了厨房；母亲心情不好时，他甘当出气筒。2014年，他们拿出毕生积蓄，盖了一栋楼房，获得了此生最大的成就感。对于抗癌，母亲选择喝中药、晒太阳、种菜，到了2020年元月初去世。其间，母亲头发掉光最丑的时候，瘫痪不能自理的时候，胡言乱语的时候，父亲从不嫌弃，照单全收，把自己累得皮包骨头。

母亲去世后，父亲养好身体，走进公园，捡起荒废20年的交谊舞，重建自己的朋友圈，人生重启。现在的他，健步如飞，思维敏捷，活得轻松愉快。

人生是一本做不完的选择题集，每个转角都藏着命运的伏笔。正是这一道道的选择题，拼凑出了我们的人生。盘点父亲的一生，他从未辜负过谁，为了照顾好家人，他尽了最大努力。往后的日子，我们做子女的，应当成为他的港湾，像他曾经守护我们一样，守护好他的晚年，陪他细数人间的温情与从容。